東門菜場,五皇子府的馬車照例停在菜坊門口,柳買辦按采買名錄招呼手下的仆婦、小廝分頭行動,等采購完畢再到這裏集合。
他像往常一樣坐回馬車休憩,剛閉起眼睛輕哼小曲,調子還沒完全,忽聽前麵廝殺聲大起,柳買辦一驚,連忙拉開車簾,卻見那個隨自己出府的眼生丫頭被幾個精壯男子團團圍住,幾人不由分說便是開打,飛簷走壁間蔬果翻地,雞鴨飛天,在菜販和百姓們的陣陣驚呼聲中,一片狼藉。他雖然不懂,不過也明白這丫頭定不是常人,雖說身形靈活,看著也有兩下子,然而對方到底人多勢眾,當下便有落敗的趨勢……
是非之地到底不能久留。
柳買辦擦了一把汗,連忙駕車往回走,慌不擇路差點踩踏了一個百姓,他猛拉馬韁,等馬車終於挺穩,還來不及舒口氣,一把長刀已經橫在了頸口。
“光天化日竟在天子腳下滋事,帶走!”
柳買辦愣了一秒,這才發現那生臉丫頭已被人擒住,也不顧男女有別,竟是當著眾人上前搜身,顯然在找什麼。
“大膽,你可知道你攔的是哪家的車駕?”
見對方一副一無所獲的形容,柳買辦登時拿出皇子府買辦的威風,怒聲嗬斥。
“原來是五皇子府……”
聽他聲音中帶了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柳買辦還以為對方已經買賬,正想擺出架子訓斥一二,不想鉗製的力道越發加大,疼得柳買辦痛呼出聲。
“帶走,沿途經過的地方,給我一寸寸地搜,切莫放過任何一處!”
棲鳳宮內殿,鶴爐吐香,彩菊生芳。
頤德太後端坐上首,阮酥與玄洛隨侍左右,而殿中心,王瓊琚手扶瑤琴,十指纖纖,琴聲嘈切,勢如萬馬,奏的正是一曲《十麵埋伏》。
“瓊琚的琴聲越發精進了。”
一曲終了,頤德太後微笑稱讚。
純貴看她心情好,討巧逢迎道。
“是啊,今日難得九卿大人也在,棲鳳宮許久沒有這般熱鬧了!”
頤德太後的笑容一僵,純貴這才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大抵太後又想起了死去的祁金珠,正打算說點什麼補救一二,卻見向來不愛說話表現的純容上前。
“瓊琚郡主的琴聲極為不錯,聽說阮小姐也有一手好丹青,不若太後讓阮小姐當場作畫,也讓我們幾個長長見識。”
經她一提,頤德太後才憶起阮酥便是因在去歲的上元燈宴中蒙眼作出傳世名作《烏月山水圖》聲名大振,雖然那幅畫最後也被輾轉到她手,讓其一睹風采,不過到底不是親眼所見,內心還是極為懷疑,於是好奇心當場被勾起。
“平常隻聽瓊琚彈琴,卻沒有見阿酥你展現什麼才藝,如此,你也別藏著掖著。”
阮酥還未開口,玄洛已一聲輕笑。
“太後這是冤枉酥兒了,她刺繡、做賬、經營樣樣拿手,隻是擅長東西實在太多,自然顧此難以及彼。”
這般態度隨意,卻把頤德太後哄得眉眼彎彎。
“貧嘴,什麼顧此難以及彼,還沒有成親就這般護短,竟連哀家也說不得了?”
話音剛落,阮酥便見琴箏旁的王瓊琚麵色一變,於是也笑著解釋。
“太後息怒。師兄不過是為了維護師傅的名聲,畢竟他老人家一生隻收了我們兩個弟子,阮酥若是太過沒用,豈非丟他老人家的臉麵?”
一句話,讓氣氛再度和緩。頤德太後別有深意地看了阮酥一眼。
“是啊,到底是辨機的徒弟,那還不露一手,讓我們也看看是否有辱師門?”
話雖是對阮酥說,卻是朝著王瓊琚的方向。王瓊琚袖下的手悄悄握緊,她當然聽懂了這是太後對她的安慰,即使阮酥真的才技驚人,不過是有一個天下第一的師傅罷了!然而--為什麼……
為什麼就是眼前的女子如此幸運,拜得名師,得到玄洛的垂青。這場戰役可以說還未開始她便輸了,從小到大,她從未輸得這般莫名其妙,心有不甘,雖說京城不比封地,不過,若隻是輸在先來後到四個字上,實在讓她難以接受--
既然在正確的時間能讓她與玄洛相遇,王瓊琚堅信他們之間應該不會隻是簡簡單單的擦肩而過……她突然發現不知不覺間,玄洛竟從一塊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變成了心尖的執念……
“果然……不錯。”
王瓊琚的思緒被頤德太後的一句讚歎打斷,她抬起眼,這才發現阮酥依舊伏在幾案邊作畫,雖還未完全作好,然而畫麵已經大致成形,有山有水,不是記憶中《烏月山水圖》的模樣,竟是一副萬裏河山圖,然後中間的的題字和落款,卻又被阮酥龍飛鳳舞地用各種字體寫滿了“壽”字,百壽圖與萬裏河山相映成趣,成救了一副別開生麵的“萬壽無疆”。再看她筆法老練,落筆崢嶸,整副畫卷呈現出一種磅礴之勢,有一種起落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