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裏來人將王瓊琚接走之後,印墨寒決定親自將阮酥押送到大理寺牢房內,玄洛不在,印墨寒便幹脆掀開車簾鑽進了阮酥的馬車中,對於印墨寒的進入,阮酥連眼皮都沒有抬,隻是手中的書輕輕翻過一頁。
印墨寒看見書皮上的《玉山奇譚》幾個字,心中有些異樣,那是他最喜歡的一本傳奇,阮酥所坐的馬車是他讓出來的,他有在行路的途中閱讀打發時間的習慣,所以車中常備著各種書籍,沒想到阮酥一拿,便拿了他最愛的一本,這樣的知心,若不是隔著血海深仇,該是多麼愜意,印墨寒壓下心緒的波動,不再看阮酥一眼,徑自拎起小幾上的暖壺給自己斟茶,不料馬車猛然一個顛簸,茶水四散,緊接著一道利刃刺穿車壁,徑直向阮酥襲來。
印墨寒想也沒想,幾乎是本能地撲過去抱住阮酥,就地一滾,劍刃朝他背脊上擦過,帶出一絲血花,而他身下的阮酥,表情從驚恐,慢慢變為複雜,最後她直視著他的眼睛,滿含嘲諷笑意,印墨寒怔了一下,迅速反應過來,高聲命令道。
“拿下刺客,務必活捉!”
刺客一共七人,身手雖不凡,但還是敵不過印墨寒精心選拔的高手,隻是此時已是夜深人靜,街道上幾乎沒有半個人,經過長途跋涉的守衛們,終是百密一疏,誰能想到有人膽敢在天子腳下,劫殺三品大員的馬車,倒給這些刺客鑽了個空子,但一擊不中,便再也沒有機會了,在他們被守衛殺至三人,將被擒住之際,這些人突然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印墨寒馬上道。
“別讓他們自盡!”
可惜終究遲了一步,這些刺客顯然是沒有抱著活著回去的打算,迅速咬碎了藏在牙齒裏的劇毒,侍衛捏住他們下顎時,三人已經臉色烏青七孔流血而死。
阮酥坐在厚厚的錦褥上,打量了一下四周,心中不由嗤笑,印墨寒帶她還真是不薄,這間牢房,除了有幾根鐵柵欄之外,其餘幾乎和普通的房間沒有區別,牆麵雪白,內裏沒有絲毫異味,桌椅也幹淨整潔,不落一點灰塵,桌上放著銅鏡木梳,旁邊的盆架上甚至有銅盆和淨水,阮酥走了一圈,還發現牢房後單獨留了隔間做廁房以保護隱私,這樣的條件,想必是用來暫時關押待審的皇族貴饋的。
門外守衛的,亦是兩個麵貌精幹的女子,阮酥看得出來,她們身手應該不差,特地找這樣的人看守自己,實在是小題大做了,阮酥並沒有逃跑的打算,她悠然自得地洗臉卸妝,解開發髻正準備梳頭,卻見銅鏡中映出一個身影。
阮酥轉過身來,嫣然一笑。
“印大人怎麼有空來此,方才那些刺客,查出來曆了嗎?”
印墨寒沒有回答,他擺手讓那兩個女侍衛退到長廊盡頭,隔著牢房,他審視阮酥。
那些刺客,對阮酥確實是抱持著殺意來的,所以絕不可能是玄洛的安排,但也不會是王瓊琚,眼見可以光明正大的搞垮阮酥,她何必做這些多餘的事。
祁澈?
印墨寒搖頭,這件事他隻需作壁上觀便可,不會這麼蠢,那麼還有誰,希望阮酥在受審前消失?
一個可怕的念頭閃過腦海,印墨寒垂眸看著阮酥,目光中竟然含著一絲悲憫。
“你有沒有想過,是什麼人想讓你死?’
阮酥一下下地梳理著如瀑的青絲,無所謂地道。
“想要我死的人實在太多,眼前不就站著一個嗎?”
印墨寒沒有說話,阮酥海棠一般的麵容映在他的瞳仁裏,如同兩束跳動的火苗。
無論是因為阮家還是印母的死,都注定他今生不能再愛這個女人,他隻能用恨來解釋自己對她那種扭曲的執著,臨行前,他在太後麵前演了一場深情的戲,太後終究答應他將來可以在刑場上用死囚替換下阮酥,從此世上便再也沒有阮家的嫡女阮酥,他會把她帶回那個小院,不給她任何名份,就這樣囚禁一輩子。
他不是恨她嗎?那麼讓她一輩子待在他的身邊,是不是反而是種折磨?
印墨寒打開牢門走了進來,在阮酥的注視下,他脫掉了外袍仍在她的床上,緊接著是中衣……阮酥終於開始慌張起來,她的臉色幾乎一瞬蒼白,警惕地握住一截簪子。
“印墨寒,你想幹什麼?”
她那驚慌失措的樣子,竟讓印墨寒有些得意,但他麵容依舊平靜,他將手裏的紗布藥膏放在桌上,拉過一張椅子,背對著阮酥坐了下來,露出那道長長的劍傷。
“幫我包紮一下。”
聽見阮酥不能置信地冷笑了一聲,印墨寒又道。
“終歸是救命之恩,這要求不算過分吧?幫我包紮好,我便離開,不在這裏擾你清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