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聽到嘉靖帝怒氣衝衝地回到皇宮,頤德太後與阮酥都明白計策奏效了。幾乎在嘉靖帝跨入宮門的當口,頤德太後便領著純貴、純安在宮牆下攔住了他。
“皇上,玄洛一事還請謹慎為之,莫要聽信讒言!”
開門見山地,頤德太後便拋下這句話,話中的懇求語氣讓嘉靖帝渾身一繃,他抬起臉,也不顧周遭跪了滿地的內侍、禦林軍侍衛,不悅道。
“太後聽聞朕回宮,不是來噓寒問暖,卻是掛念著一個無足輕重的外人,讓朕實在心寒!”
雖然已過了承歡膝下的稚齡,可是親生母親對玄洛的過分關懷,讓嘉靖帝勃然生怒。換在從前,雖也覺得古怪,不過他睜隻眼閉隻眼,區區一個奴才,太後想多寵一些便一些吧,左右隻是老人家的消遣,一個不全之人也無法構成什麼威脅,犯不著為他和母親置氣。可是現在得知玄洛竟是那通敵叛國之徒,頤德太後還這般維護,顯然已成了是非不分助紂為虐的樣板,嘉靖帝心中對玄洛不免更恨上幾分,究竟用了什麼迷魂陣,竟把太後哄得團團轉?
見皇帝神情不善,頤德太後歎了口氣。
“若玄洛真是那十惡不赦之徒,便是你不出手,哀家也堅決不容忍;可是這麼多天,玄府也查抄了,皇上可找到什麼明證?想必還沒有吧?玄洛那孩子哀家看著長大,秉性是什麼,皇上也最為清楚,這些年更是忠心耿耿為朝廷做了不少事,若玄洛真要通敵叛國,隻讓奸細喬裝匠人,簡直是辱沒了他的本事!況且,他這些年來,樹敵過多,偏生在離京時候出事,說起來未免也有些湊巧。還請皇上三思,萬萬不能讓小人當道,傷了忠良的心啊……”
所謂知子莫若母,頤德太後這番話可謂說到了嘉靖帝的心坎上,他隨一沉思,便也覺得有理。祁澈與陳博裕走動頻繁,而印墨寒又是祁澈之人,而之前玲瓏閣之事便是幾個不常在禦前走動的官員聯名提出的,正因為那些人和玄洛沒有冤仇,一切都從社稷考量,便讓嘉靖帝當場震怒,現在想來,會不會也是一出借刀殺人的把戲?
他神色稍緩。
“還請母後先回棲鳳宮,這事朕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太後神色稍霽,目送她的鑾駕走遠,內侍曹福便來報,五皇子求見。嘉靖帝麵上拂過一絲不耐,本想拒絕,想了想又改變了主意。
“讓他到露華殿候著吧。”
露華殿乃陳妃的宮闕,這個曾經寵冠六宮的宮妃,住的樓台亭閣無不精致奢華,一草一木都透著用心,雖然宮殿的主人如今已盛寵不再,然而到底瘦死駱駝比馬大,簷角的八寶宮燈、廊下的八寶盆景臘梅……都是宮中一等一的好物。
嘉靖帝的突然到訪,簡直讓飽受冷待的陳妃受寵若驚。聖駕還未到時,她已經屏退左右,獨自抱著手爐在宮門前等候。等嘉靖帝走近,入目的便是白雪掩映下紅衣美人折梅圖,這個場景讓他一時愣住。
想當年,寧黛不顧他的苦苦懇求,還是依照媒約堅持嫁給了玄鏡,讓初登皇位的嘉靖帝大感挫敗。那時候的他,頻頻借酒澆愁,眾妃無法,便是太後也沒有主意,隻有陳瑤姝,這個因為家族關係入宮的妃子,一次又一次地奪走他手中的酒盞,不惜觸動逆鱗噘著嘴表達對寧黛的不滿和醋意,想盡一切辦法哄他高興……
其實一開始,他對陳妃是沒有感覺的,無非是撫慰功臣鞏固權勢的一件工具,他的後宮從來不缺,然而漸漸地,這個明媚活潑的少女,卻在不知不覺間走進了他的心,久而久之竟成為了一種習慣……
嘉靖帝歎了一口氣。
“你已經多年沒有穿紅衣了。”
陳妃一愣,已然不再年輕的臉上亦是寫滿了對歲月的惆悵。
“皇上竟還記得……”
記得,當然記得。寧黛最喜歡身著紅衣,而陳妃少時也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雖比不上寧黛傳奇,卻也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名媛,加之自小被父侯寵愛,更是養出個無法無天的脾性。未出閣時,因時常被人拿來與寧黛比較,於是陳瑤姝便有心和她爭個高低,寧黛喜紅,她也件件著紅,寧黛擅琴,她便也請來名家苦學……如此種種,世人卻不敢以“東施效顰”小看之,隻因陳妃各方技藝也是一絕,久而久之竟也自成一派,惹人驚豔。便是這樣一個驕傲的女子,入宮後不顧宮中禁忌,行徑肆意任性,起初嘉靖帝很是反感,可是最終他能逐漸放下寧黛,可以說,和眼前人關係匪淺。不知從什麼時候,那個紅衣撫琴的女子已不是那冰冷決然的曠世名秀,而是這巧笑嫣然的傾城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