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阮酥的慟哭,印墨寒有些怔愣。或許是在藥效的作用下,眼前那張與阮酥七八分相似的臉竟與心中鐫刻的魂靈彼此融合,這個想法讓印墨寒有些吃驚,他凝視著那張傷心欲絕流淚不止的臉,麵上出現了一絲茫然。
“……阿椒從不敢直視我的眼睛,也沒有膽子直呼我的名字……酥兒,是你……真的是你對不對?”
不待阮酥回答,他抖著手撫上了阮酥的麵頰,卻在即將靠近的最後一秒又生生頓住,指尖停在空中不住打顫,神情竟有些癲狂的興奮,在雪夜中分外詭異。
“酥兒……你來接我了嗎?廣雲子說過點滿天燈七日,或許有緣能見你一麵。可是我等了這麼多日,你卻始終沒有出現,不過還好--”
他癡戀的目光膠在阮酥臉上,一動不動,甚至連眨眼也舍不得,隻想多看她一眼。隻聽印墨寒滿足地歎了一口氣。
“你看,我們又回到了這裏。這裏的所有一切都沒有變,一如往昔。我之前便打算等所有事情過去了,便帶著你隱名埋姓,遠走高飛,不想……這都怪我太過自負,以為憑借一己之力便能讓一切盡在掌握,卻最終害了你的性命……”
見眼前女子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印墨寒眼中也泛出了淚。
“酥兒,不要哭……是我對不起你,不敢祈求你的原諒,隻求你……黃泉路上走慢一點,等一等我……”
“印墨寒,不要再說了!”
阮酥眼淚完全止不住,她心口疼得幾乎要爆炸開來,此時此刻,未來前路前世今生所有的東西壓得她實在無法呼吸,她不明白這個殘酷的真相為何來得這麼慢,讓她恨了印墨寒兩世之後,輕緩綿柔一寸一寸地又撕給她看……
“上天,你為何要這麼殘忍--”
“不怪老天,這都是我的錯……”
冰冷的指尖最終撫上了阮酥的臉頰,印墨寒聲音中已經帶了哽咽。
“都怪我,怪我沒有護住你……下一世,我會在一切還沒有改變前,找到你,好好地守護你,我隻想和你永遠、永遠在一起。”
阮酥哭得不能自已。
“印墨寒不要說了,不要再說了……”
淚水模糊間,阮酥發現印墨寒嘔出一口血,她慌忙拿袖掩住,可那血卻似無法堵住,黏濕猩紅霎時便染紅了她的衣袖。
“酥兒……我很高興……還能在走前麵見到你……”已經意識不清,偏生眼神是前所未有的溫柔清亮,一如他們初見時最美好的模樣。
“原諒我的自私……隻求你再答應我……一件事。”
阮酥手捂著心口,那位置無法抑製的痛讓她身體猛烈打顫,她用力抱緊印墨寒體溫逐漸下降的身子,可惜溫度卻一丁半點都無法傳遞。窗外的雪花紛揚肆意,天地間白茫茫一大片,仿佛把所有的一切都遮掩,隻徒留一片慘烈空白,正如她現在的心情……
接二連三的衝擊讓阮酥腦中渾渾噩噩,唯有用力點頭。
“你說,你說什麼我都答應!”
眼前已經一片黑暗,印墨寒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雖然看不見但他依舊強撐。
“……聽說孟婆湯很苦,你一定不要喝,一定……要記住我。”
“好,我不喝,我會記住你!”
聽到她的回答,印墨寒勉力一笑,似乎是用盡了全力。
“酥兒,雪停了……”
阮酥呆呆地抬起眼,銀裝索裹中,雪勢顯然更大,並沒有停歇的跡象。她心跳一滯,知道印墨寒已經喪失了五感,隻怕……越發淚如泉湧。
“不要哭……我會很快在另外一個世界與你相遇!”
他想抬手幫她拭去淚水,可惜動了動手指,卻發現身體已經無法控製。朦朧中,有什麼東西似乎在靠近,帶著地獄鐵索一步一步朝他走來。印墨寒嘴唇動了動,奮力開口。
“酥兒,我的愛。”
這一句,雖然聲音很輕卻十分清晰明了,阮酥揪心拔骨一陣痛,已經無法形容此刻的情緒。隨著臂彎一沉,耳畔的呼吸聲漸漸遠去,阮酥隻覺得自己的靈魂似乎也在這一瞬間被強行抽離。她重重閉眼,緊緊地抱住那個身軀,一滴淚落在了他含笑定格的容顏上。
“印……墨寒……”
印家墓園中,很快迎來了第二場葬禮。時到今日匠人們這才明白當日印相讓他們留下棺木通行之道的意思,沒想到他竟在夫人過世後以身殉情,實在是令人唏噓感懷。
阮酥跪在墓前,以印氏夫婦義女的身份為印墨寒送行,她呆呆地看著墓碑上那新刻的印氏夫婦印墨寒阮氏合葬之墓幾個字,神情袒露的是別人看不懂的哀淒與神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