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墨寒匆匆趕到玲瓏閣,輕霜中迷藥的事,很快便傳到了他的耳中,聞訊趕來,他飛奔上二樓,卻見阮酥正在窗邊做著繡品,不由鬆了口氣。
還好,她還在,並沒有就此跟著玄洛遠走高飛。
“你來了。”
阮酥抬頭看著呼吸急促的印墨寒,綻開淡淡笑意,這笑容與以往任何時候都不同,既沒有嘲諷,也沒有憐憫,而是溫暖且善意的。
“我讓人煮了安神湯,要喝些麼?”
阮酥放下繡棚站了起來,走向一旁的紅泥小火爐,揭開煨在火上的砂鍋,見她步子緩慢,印墨寒回神,趕緊幾步上前搶先從她手中接過碗。
“我來。”
阮酥怔了怔,隻得順勢在桌前坐下,看著兩碗冒著熱氣的湯水擱在桌上,她咬著下唇對印墨寒補充道。
“我沒有下毒。”
她神情有些難堪,帶著微微的不安,印墨寒知她誤會了什麼,不由失笑道。
“我知道,隻是你還在坐月子,不宜勞動。”
阮酥麵頰微紅,這些生產坐月子的婦人瑣事,乍從印墨寒一個男人口中說出來,感覺有些怪異。
從前,她曾多麼渴望孕育一個屬於他們的孩子,每每幻想著印墨寒初為人父,笨拙溫柔的模樣,她就覺得十分幸福,如今那些想象成為現實,心中滋味卻隻剩苦澀。
阮酥歎了口氣,強撐著笑道。
“快趁熱喝吧!放涼了就不好了。”
印墨寒點頭,自她醒來後,有什麼東西似乎已悄然改變,猶如第一縷陽光射入寒冬的湖麵,冰雪乍裂,春暖花開。他小心翼翼地捧起那隻青花瓷碗,本想問玄洛是不是來過,最終卻沒有開口,生怕一句話便打破來之不易的幸福。
安神湯是極其普通的那種,人參、百合,龍眼肉、蛋黃……都是尋常之物,隻不過缺了一味。
“我讓他們別放甘草。”
阮酥極其平淡的一句話,卻讓印墨寒心潮湧動,她必然知道他從不愛食甘草,刻意避開這一味,等於阮酥已經不再否認冥冥中存在於兩人之間的過去。
印墨寒低頭喝了一口,唇齒間盈滿濃鬱甘甜,順著喉嚨滑下,熨帖得五髒六腑俱是暖意。
如果時間能夠永遠停留在此刻該有多好。
“你……想進宮看看孩子嗎?”
印墨寒溫柔地注視著輕輕吹湯的阮酥,卸下盔甲的她顯得那樣柔順可愛,他的語氣裏帶著幾分不確信的討好意味。
阮酥意外地抬起頭來,眼中的驚喜卻一閃而過,卻還是苦笑道。
“不必了,皇上特地把孩子抱走,便是不希望他由我撫養,你如今雖然風光,但這個節骨眼上還是少和他起衝突為好。”
頤德太後讓萬靈素帶著孩子住進棲鳳宮,玄洛曾借著請脈的機會去看過兩次,他說孩子眼睛亮亮的,小腦袋轉來轉去十分可愛,阮酥聽他形容著孩子的模樣,心中便似有一隻手在抓撓,讓她難以抑製想要親自看一眼孩子的衝動。
可是阮酥很清楚,嘉靖帝本打算孩子一落地就要了她的命,隻不過礙於印墨寒拚死相護,但即便是因為兒子暫且妥協了,嘉靖帝也絕不希望自己與孩子接觸。
看她隱忍的模樣,印墨寒有些心疼,他放下碗笑道。
“放心吧!皇帝這幾日病了,沒有精神過問你的事,我們低調些就行了,隻是你身體尚未恢複,若有不適,我們便要立刻回來。”
阮酥馬上答道。
“好,我不勉強自己!”
看到她雙眼驟然亮了,流露出無比期待興奮之色,印墨寒的心情也跟著明媚起來,他本來還對那個與自己毫無血緣的孩子心存芥蒂,可是此刻,他卻徹底放下了,孩子是誰的又有什麼要緊?隻要她歡喜,他便也跟著歡喜,就這麼簡單而已。
阮酥尚未出月子,印墨寒用狐裘將她裹了個嚴實不說,還強迫她戴上了特製的防風幃帽,因害怕顛著她,身下也墊了厚厚的被褥,馬車更是行得極慢,搞得阮酥心急火燎,多次表態自己無礙,印墨寒淡淡一笑,卻依舊堅持如此,搞得她十分無奈。
磨蹭了半日,馬車才在棲鳳宮外停住,就算是嘉靖帝到了太後的寢宮,也必須下車步行,阮酥當然不能例外,她正欲下車,印墨寒卻已將她打橫抱了起來,眼見阮酥想要說什麼,印墨寒肅然道。
“你現在不宜行走。”
阮酥張了張口,終是不好拒絕,隻得摟住了他的脖頸。
適逢日頭和暖,萬靈素正命備下香湯給孩子洗澡,那孩子也當真乖巧,躺在溫水中不哭不鬧,十分愜意的樣子,頤德太後也不由覺得好笑,親自走過來逗弄,這才用布巾擦幹水漬,給他穿上小衣裳,純貴突然進來稟報,說五殿下帶了阮姑娘前來請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