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
另一聲爆炸在含元殿東響起,與正在殿中東偏室下棋的皇上和若昭,幾乎隻有一牆之隔。
牆體被震得一顫,頭頂的漆皮簌簌地掉了一地,棋盤上的還未收起的黑白子,和遭遇地動一般抖動。靠在牆邊睡著的雪瀾被震得一激靈,從軟塌上一骨碌爬起來,若昭忙伸手護住她。
火光大燃,先是從含元殿的正門與南窗燒起,燒斷了的木頭渣子嗶剝地往下掉。東邊衛將軍突圍又用了一包火藥,東窗也燃起了烈焰,窗紗紙成了最好的引燃物,火苗像得了生命力一般瘋狂地向上舔舐。
皇上挑眉看若昭。
若昭笑得抱歉,“隻怕是衛將軍攻城沒用的火藥包。”
皇上繼續挑眉。
你這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不是不是,”說到一半,若昭嘴角扯出一個尷尬的笑,指了指皇帝陛下一身繁複的大裘冕。
“皇兄,穿這麼多不熱嗎?”
確實熱,含元殿周遭已被烈火包圍,熱氣滾滾在偌大的空間裏來回激蕩。殿外的喊殺聲自寅時一刻開始就沒有消停過,至現在,恐怕已經快兩炷香的時間了。
王朝貴站在殿門前,隔著火光看窗外的動向。
衛茂良率一支千人的隊伍衝破了神策軍在含元殿東的防守,又用一包火藥生生炸出了一條通路,向宮城奪命奔去。剩下的三千人還在殿前龍尾道上鏖戰,翎驍營兵士泛著粼粼銀光的硬甲,早已染上血色。
掀起巨浪的銀鎧在火光的映襯下且戰且退,原本生出一絲退意的神策軍突然看到希望,戰力陡增,黑色的潮水不知休止地向下襲奪。
“外麵情況如何?”
見是陛下前來勘查,王朝貴忙退至陛下身後。他拱手而謙恭,交疊的手掌背後,右手伸進袖子裏開始摸索。
摸索袖中的那柄匕首。
臉上的笑妥帖而不出一絲錯誤。
“難分輸贏,似乎還在僵持。”
含元殿以北的後方也響起喊殺聲,該是衛茂良殺進宮的隊伍遭遇神策軍的援軍。含元殿更似音波海洋中的一座孤島,在疾風驟雨中搖搖欲墜。
火光更烈,似乎沒人注意到已經熊熊燃燒的含元殿。
嘭!
第三聲巨響發生在含元殿後宣政殿之前的宣政門附近。衛茂良第三次使用火藥,該是想辦法避開一切糾纏,直奔被張懷恩控製的承明宮。
王朝貴一邊聽著聲音一邊想。
一千人衝進去又有什麼用,張懷恩在宮城以北玄武門駐紮的可是五萬,五萬大軍。
一千人殺進宮城不過是送死,麵前的三千多人已經被源源不斷的神策軍逼得節節後退。
張懷恩勝局已定,衛茂良率兵攻城且炸毀皇宮一事板上釘釘。陛下就算死在這裏也無人在意,事後追究責任,一切都可算作是衛茂良的責任。
現在,應該就是所謂的——
時辰已到。
王朝貴貓著腰向前挪動兩步,佝僂的身影躲在火光投射下皇帝陛下的一片陰影中。
右手在左臂的袖間摸索,摸到了那柄熟悉的匕首。
緩緩抽出,刀身貼著皮肉如冰涼的流水遊走。雙袖之間,一段雪亮的銀光慢慢露出淩厲的麵目。
殿外火光愈烈,時不時想起的爆炸聲就像是天賜的屏障,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隔絕在這個大殿的風吹草動之外。
太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