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這位高連起高二爺,逛夠了來到同慶園,這是個喝茶聽戲的地方,台上有曲藝,台下有抱著匣子賣煙卷兒小吃的,香煙是哈德門、老刀、紅雙喜,小吃是小籠包子、驢打滾兒、青果蘿卜、瓜子花生、點心蜜餞,該有的全有。高連起往那兒一坐,接過熱手巾板兒來擦了擦臉,要上幾碟點心,一壺龍井,問夥計今天什麼戲碼。夥計說二爺,你真來著了,今兒可新鮮,剛從江南邀來的角兒,唱的是評彈,頭溝的買賣,正經能唱涼茶水的玩意兒。那位說“唱涼茶水”又是什麼黑話?這是說台下聽曲兒的一邊聽著一邊喝茶,一手端著蓋碗兒,一手拿著碗蓋兒,卻聽入了神,直到最後曲兒唱完了、茶也涼了,過去常用這句話來形容角兒唱得好。高連起沒聽過評彈,他也覺得挺新鮮,隻見上來二位,一左一右坐好了,左邊是個彈三弦的老先生,右邊是個小角兒,懷抱琵琶自彈自唱,一身大紅色的旗袍,團花朵朵、瑞彩紛呈,兩邊的開氣兒挺高,白花花的大腿上穿著玻璃絲的長筒襪,臉上描眉打鬢、有紅似白,梳著一個美人頭,上插白玉簪,唱出來悠揚婉轉,真是賞心悅目,又好聽又好看。台下有錢的老板緊著上花籃,兩邊都快擺滿了,這其中別有用心的居多。從前聽戲講究“捧角兒”,往台上送花籃、扔洋錢、扔首飾,一個人包半場的票,一是當眾擺闊,二是為了把角兒帶回去睡覺。過去有句話說“一個戲子半個娼”,台上唱戲台下陪睡,有錢的老板們以包養戲子為榮,在舊社會不足為奇,常去聽戲的大半也是為了這個。如果掰開揉碎往細裏說,這裏頭的門道也深了去了。

高連起是買賣人,嫖姑娘也得明碼實價,不走捧角兒這一路,聽曲兒隻為消遣,評彈的腔調真好,行腔吐字與眾不同,又酥又軟,無奈聽不懂南音,抓耳撓腮幹著急。在他旁邊坐了一個大白臉,三十多歲不到四十,長得人高馬大,麵似銀盆,臉上挺幹淨,從麵缸裏掏出來似的那麼白,還不僅白,這張臉又長又大,幾乎跟驢臉一樣。過去的算命先生常說“此等麵相咬人不露齒,不可以交這樣的朋友”。這個大白臉是走南闖北做買賣的,見識極廣,通曉彈詞,一邊聽一邊給高二爺講,台上這出《珍珠塔》,表的是才子遇難得佳人相助,到最後中了狀元衣錦還鄉迎娶佳人,怎麼來怎麼去,哪句詞兒唱的是什麼,全給講到了。兩個人越聊越投脾氣,大有相見恨晚之意。高連起本想聽完戲奔窯子,但他是做買賣的好交朋友,難得和大白臉談得來,聽完了戲沒過癮,跟大白臉說上午聽人說哪個大飯莊子請了個名廚,有那麼幾個拿手的,想請大白臉過去嚐嚐。大白臉也不客氣,倆人到了飯莊子,坐到酒桌上又是山南海北一通聊,酒酣耳熱之餘,結成了八拜之交。酒逢知己千杯少,高連起一時興起喝多了,淨說掏心掏肺的話,把家裏的事全跟大白臉說了,什麼家住在哪兒,總共幾口人,媳婦兒什麼脾氣,孩子多大、哪年哪月生的、小名叫什麼,左鄰右舍姓什麼叫什麼,誰家養雞誰家喂狗,誰家是寡婦,誰家是絕戶,想起來什麼說什麼,就這樣仍覺得沒說夠,非拽大白臉上家住一宿,來個同榻抵足徹夜長談。大白臉也不推辭,扶上喝得東倒西歪的高連起出了飯莊子,回去的途中路過大水溝,這個地方在城裏,1900年以前是條明渠,直通赤龍河,拆除城牆之後逐步填平,當時還有水,積了很深的淤泥,蒿草叢生,又髒又臭。大白臉行至此處,看了看四下無人,故意落後幾步,撿起一塊大石頭,叫道:“兄長留步。”高連起聞聲回頭:“兄弟怎麼不走了?”大白臉笑道:“昨夜華光來趁我,臨行奪下一金磚!”如若換了明白人,一聽這話就知道大白臉是歹人了,高連起卻莫名其妙,什麼意思這是?大白臉往前一指:“兄長你看那是誰?”等高連起再一轉頭,大白臉鉚足力氣砸了他一個腦漿迸裂,又拖入蒿草叢中,除下衣冠鞋襪,屍首綁上石頭踹入大水溝,換上高連起的衣服,用手在自己臉上抹了幾下,變成了高連起的樣子,開口說話都跟高二爺沒分別,一路來到高宅,敲開門就問高二奶奶:“孩子在哪兒?”

3.

高二奶奶正在屋中閑坐,見當家的回來了,一進門就直眉瞪眼地找孩子,忙說孩子也在家悶了那麼多天了,你前腳這一走,他就吵著也要出去玩兒,又不敢去別的地方,我尋思外頭是有拍花的拐孩子,可沒聽說有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明搶的,出門看緊了便是,我就帶孩子回了一趟娘家,過過風透透氣,誰知道這孩子不聽話,興許是在家裏憋壞了,好多歹說也不行,又哭又鬧不肯回來了,二老心疼小的,就給留下了,我明兒個一早再去接他。

大白臉扮成的高連起不幹了,拍桌子瞪眼、暴跳如雷,非讓高二奶奶馬上把孩子接回來。

高二奶奶見當家的動了肝火,說什麼也聽不進去,無奈又回了一趟娘家,高連起家有錢,常年雇著包月的洋車,可此時節天色已晚,拉車的早歇工了,隻得走著去,好在住得不遠,出北營門再往前走,這個地方叫同義莊。高二奶奶緊趕慢趕回到娘家,接上孩子往家走,說話天已經黑透了,沒在路邊等到拉洋車的,卻遇上了李老道。咱前文書說過,李老道臉色青灰,白天看好似蟹蓋,夜裏看卻如僵屍一般。高二奶奶不認得李老道,突然看見這麼一位,當時嚇了一跳,以為是拍花拐孩子的,忙將孩子護在身後。

李老道說:“貧道並非歹人,可是近來城中丟小孩的不少,這天都黑了,你們娘兒倆上哪兒去?不怕遇上拐孩子的?”

高二奶奶說:“我們回家,馬上到了。”她這麼說是想告訴李老道,這是我家門口,想搶孩子你找錯人了。

怎知李老道當頭一喝:“還敢回家?你以為在家等你們娘兒倆的是誰?”

要是擱在平時,高二奶奶聽見這麼說話的早急了,怎麼說也是有錢人家的闊太太,誰敢跟她大呼小叫?此時卻猛然一驚,心裏頭一翻個兒,高連起是不對勁兒,兩口子過了這麼多年,沒吵過架、沒拌過嘴,連臉都沒紅過,今天卻似變了另一個人,之前她渾渾噩噩的沒多想,讓李老道這一句話驚出一身冷汗。李老道告訴高二奶奶,高連起誤信歹人,言多語失,將孩子的生辰八字說了出去,而你們家小少爺的命格極貴,旁門左道正想找這樣的孩子,因此害死了高連起,扮成他的樣子上門來拐小少爺,你母子二人回到家中,一個也活不了。高二奶奶聽得噩耗,眼前一黑腳底下發軟,坐倒在地哭天抹淚,不知該當如何是好。李老道說:“在家等你那位,見你遲遲不回,必定會來找你,此處離三岔河口不遠,你趕快帶孩子跑過去報官,可保性命無虞,事不宜遲越快越好,萬一有人追上來,你就扔這兩樣東西。”說完掏出一麵小鏡子、一盒繡花針,塞在高二奶奶手中,連聲催促她快走。高二奶奶慌了手腳,哪裏還有主張,隻得信了李老道的話,揣上繡花針和鏡子,抱起孩子直奔三岔河口。因為是在城外頭,天也黑了,路上看不見一個人。高二奶奶心裏打鼓,一邊走一邊猶豫該不該聽李老道的一麵之詞,可不管如何,到了警察所總不會有人再害他們母子,正在這個時候,忽覺身後刮起一陣陰風,回頭一看可了不得了,高連起追上來了,咬牙切齒、目射凶光,叫道:“賤人,你把孩子留下!”這哪是平時慈眉善目、和氣生財的高連起,分明是個吃人的夜叉鬼!

高二奶奶嚇壞了,看來李老道說得一點沒錯,抱緊孩子拚了命往前跑,可她是有錢人家的闊太太,平日裏養尊處優,長得也富態,跑能跑得了多快?聽得來人越追越近,急得冷汗直冒,正當手足無措之際,突然記起李老道給她的兩樣東西,忙掏出那盒繡花針往後一扔,盒蓋敞開撒了一地。假高連起追到這兒不追了,低下頭看了一陣,蹲下身去一根一根捏起來。咱們平常人看來,地上隻不過撒了一把針,沒什麼大不了的,而在假高連起眼中,無異於一排排插天杵地的尖刀擋住了去路,不拔出來過不去。高二奶奶不明所以,心裏頭也納悶兒,不過緊要關頭顧不上多想,心忙腳亂拚了命往前逃。假高連起怒不可遏,不知何人在暗中作梗使壞,把地上的繡花針撿了一個遍,這才再次拔腿追趕高二奶奶。眼看快追上了,高二奶奶忙拋下李老道給她的小鏡子。假高連起又不追了,撿起鏡子捧在手中,臉對鏡子左照右照、上照下照,照得真叫一個仔細。一邊照一邊用手往臉上抹,三抹兩抹之下,又變成了一張大白臉。上下左右照了許久,猛然回過神來,把鏡子扔到地上摔了一個粉碎,怒罵一聲甩開大步緊追不舍。

高二奶奶趁大白臉撿繡花針、照鏡子的當口,抱上孩子往前逃命,踉踉蹌蹌跑到北營門,暗中閃出一人攔住去路。高二奶奶低著頭跑,險些撞到來人身上。此人四五十歲,晃蕩蕩身高在七尺開外,豎著挺長,橫著沒肉,腰不弓、背不駝,杵天杵地,形同一根成了精的燈杆。打扮得與眾不同,頭頂紅纓碗帽,上邊的纓子稀稀拉拉的都快掉光了。身穿清朝練勇的號坎兒,上頭大窟窿小眼子,破得不像樣了。穿也不好好穿,斜腰拉胯、敞胸露懷。腦袋上留著一條大辮子,打紮上就沒解開過,又是土又是泥,全粘在一起了,順脖子繞了三圈,辮梢兒拿破布條紮著,直愣愣垂在胸前。肩扛一杆破掃帚一樣的禿頭紮槍,挎了一口腰刀的空刀鞘。此人見了高二奶奶,眼珠子一亮,嬉皮笑臉地說道:“哎呦,我當是誰,這不高二奶奶嗎?我常大辮子給您請安了。”

高二奶奶心中暗自叫苦,趕這要命的當口遇見誰不好,偏偏碰上了常大辮子!說起這個主兒,在天津衛人盡皆知、家喻戶曉,有沒見過的,可沒有不知道的。還有大清國的時候,他是把守北營門的門官。過去的天津衛以營護城,有城門也有營門,城門在裏、營門在外,皆有守衛。城門官歸縣衙門管、營門官屬軍隊編製。門官帶個“官”字,可沒有官銜,等同於門軍,隻是在一早一晚開閉營門,趕上門口人流車馬叉在一起了,他去給疏通疏通,整天守在營門口,風吹日曬雨淋挺辛苦,一個月的薪餉也不多。常大辮子倒挺得意這份差事,他當年就是個兵痞,穿上號坎兒單手叉腰,丁字步往營門口一站,狗披虎皮——愣充混世魔王,憑一身官衣瞪眼訛人。此人有一項絕的,天津衛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男女老幼、高矮胖瘦,沒有他不認識的,但凡是出入過北營門的,十個裏得有**個能叫得上姓名,一認一個準兒。大夥心裏明白,讓他認出來沒好事,無多有少總得訛你點兒,有錢訛錢、沒錢訛東西,雁過拔毛,見便宜就占。托塔李天王從北營門過,也得把手中那座寶塔敲下來一截。

4.

後來大清國倒了,城門、營門都沒了。常大辮子斷了餉銀、丟了飯碗,全指訛人吃飯,又舍不得離開北營門這塊地方,整天瞪著過往行人,伺機“做生意”。他不同於地痞混混兒,瞪眼就罵街、舉手就打人,平地摳餅、抄手拿傭,靠耍胳膊根兒訛錢。常大辮子訛人不說要錢,他有句口頭語“我找您要錢我是王八蛋”,改朝換代不改打扮,無冬曆夏穿一身舊號坎兒、留條大辮子,老遠看見人緊跑幾步,過去先給請個安,一張嘴客氣極了,姓張的是張二爺、姓李的是李掌櫃,禮數絕不缺。你不搭理他,扭頭一走就沒事兒了,但凡一搭話,那就上了套兒,不撂下點兒什麼別想走。

常大辮子經常說他打過太平軍、打過洋鬼子,兩軍陣前所向披靡、勢不可當,殺七個、宰八個,胳肢窩裏夾死倆,拔根汗毛也能壓倒一大片,吹得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這些可沒有任何人見過,隻知道他訛錢有“三不論”,不論男女老少、不論貧富貴賤、不論僧俗兩道,說白了就沒有不訛的,跟誰都是那一套說辭,好比說這位姓張,常大辮子認準了開口便說:“張二爺,今天出來得挺早啊,好多日子不見,您可胖了,剛才您痰嗽了一聲,震得我這耳朵直嗡嗡,好大的底氣啊,甭問,買賣不錯,又發財了吧?看您就是一臉福相,也別說,現如今局勢好,馬放南山、刀槍入庫、河清海晏、太平盛世,從前可比不了啊,庚子大劫您也趕上過,八國聯軍的洋鬼子夠多壞,燒殺搶掠、無惡不作,還甭說老百姓,北京城的萬歲爺都坐不住了,一聽說八國聯軍來了,帶著三宮六院、皇子皇孫、文武群臣、左卿右相,連同保駕的幫閑的全跑了,您知道跑哪兒去了嗎?就跑到咱天津衛了,知道我常大辮子在這兒守營門,萬歲爺心裏踏實,打我手底下沒進出過一個洋鬼子,有一個殺一個、有兩個宰一雙,那真叫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洋兵洋將見了我腳底下打戰,腿肚子轉筋。可咱還得把話說回來,縱然渾身是血,又能做幾塊血豆腐?我能耐再大,也離不開軍隊中的兄弟幫襯,當年我們這一營老弟兄,為了保國護民,死的死、亡的亡,留下了多少孤兒寡母,我砸鍋賣鐵也周濟不過來,您無多有少可憐幾個,我替弟兄們給您磕頭了。”

如果被訛的人給了錢,他就不纏著你了,可以少聽幾聲閑屁,倘若不給錢,常大辮子再往下說可就不好聽了:“我可不跟您要錢,要錢我是王八蛋,我是替死去的弟兄們找您要倆紙錢兒,為什麼找您要呢?您想想,我們當年上陣殺敵,吃的雖是皇糧,報的也是皇恩,保的卻是咱天津城的老百姓,這裏頭也有您一家老小不是?到如今您的日子過好了,吃香的喝辣的穿金的戴銀的,連家裏的醋瓶子都是瑪瑙的,我那些弟兄可都成了孤魂野鬼。沒別的,帶得多您多給,帶得少您少給,死人不挑活人的理,您非不給也不算您不對。萬一我那些兄弟在下頭連張紙錢也掏不出來,上了刀山、下了油鍋,受盡折磨過來問我,我可隻能告訴他們您了姓字名誰、家住何處,讓他們自己上門求您。”這個話說出來,誰聽了不別扭?好在常大辮子也訛不了多少,一兩個大子兒就能打發了,隻當花錢買個耳根子清淨,沒人跟他置這個氣。常大辮子就憑這一套,在天津衛“七絕八怪”之中占了一怪,也有人說他是一絕,因為見了人過目不忘,別人沒有他這個本事。

當天深夜,高二奶奶抱上孩子逃命,在北營門讓常大辮子攔住了去路。常大辮子吃飽了沒事兒出來溜達,順帶把明天的早點錢訛出來,等了半天沒開張,見了高二奶奶眼前一亮,搶步上前一抹袖口兒,單腿打千請了一個跪安,滿臉堆笑地說:“高二奶奶,想當初我那些老弟兄與八國的聯軍廝殺,你們老高家可沒少照顧,我得替他們給您磕個頭。”

高二奶奶知道常大辮子是來訛錢的,給他幾個也沒什麼,無奈出來得匆忙,身上沒帶錢,架不住常大辮子死纏爛打不放她過去,心中起急,隻好往身後一指,對常大辮子說:“我們當家的在後邊,你找他要去。”

常大辮子往高二奶奶身後一看,果然有個穿綢裹緞的大白臉正往這邊跑,心說:“這位不是高二爺啊,高二奶奶改嫁了?”改不改嫁不打緊,反正有錢拿就行,他把高二奶奶娘兒倆放過去,攔住追上來的大白臉。大白臉知道有人暗中作梗,心裏頭氣急敗壞,一路緊趕慢趕追到北營門,又被常大辮子過來把路擋住,死活不讓他過去,肚子裏的火就上來了。大白臉是外來的,不知道常大辮子底細,抬手一拳將攔路的打翻在地。常大辮子在北營門混了這麼多年,可從沒吃過這個虧,別人見了他都是繞道走,膽敢碰他一個指頭,那還不得從舅舅家訛到姥姥家去?此時劈頭蓋臉挨了這麼一拳,不由得勃然大怒,趴在地上往前一撲,緊緊抱住大白臉的腿,口中高聲叫罵:“好啊,八百裏地沒有人家——你個狼掏狗攆的忤逆種,敢跟你常爺動手!想當初國難當頭,不是我舍生忘死上陣廝殺,狗兔崽子你能活到這會兒?今天你別想走,給我治傷去,後半輩兒你都得養活我!”

大白臉豈能讓這個兵痞耽誤了大事,當下用手一抹臉,臉上的五官全沒了,一張白紙似的。常大辮子抬眼看見,嚇得魂飛膽裂,要講訛人他常大辮子沒有怕的,天津衛上上下下有一個是一個,逮著誰是誰,沒有他不敢訛的,可他也怕鬼怪,嚇得雙手一鬆,放開了大白臉。大白臉趁常大辮子一愣,狠狠掐住他的脖頸,兩隻手一使勁,猶如十把鋼鉤,直掐得常大辮子眼珠子往外鼓、舌頭往外伸,雙手亂撓、兩腳亂蹬,卻也無力回天,腦袋一耷拉斷了氣兒。可憐守營門的常大辮子,讓大白臉活活掐死在了北營門,從此九河下梢的七絕八怪少了一位。常大辮子到死也沒想明白,訛倆錢兒怎麼會惹來殺身之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