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折射出來的寒光映在李心玉眼中,她感覺到了渾身的涼意。她早料到會如此,並不害怕,可一張嘴,聲音依舊有些顫抖,那是來自靈魂本能的戰栗。

李心玉嘴角顫了顫,望著那懸在頭頂的刀尖,說: “若是裴漠知道你們殺了我,會如何?”

劉英陰聲怪笑,道,“世人皆知,裴漠裴將軍生平最恨的人就是長公主你了!老奴替他雪恨,自然是……大快人心!”

‘大快人心’四個字猶如尖刺,紮得李心玉的心生疼。她竟是不知裴漠恨她至此,連一介閹奴都知道要殺她雪恨。

不錯,她的父皇屠了裴家滿門,她年少無知時又負了裴漠,所以裴漠恨到不惜舉旗逼宮的地步。

可她有那麼一點兒傷感。至少,至少年少時與他歡好的那段短暫時光,她也是付出過真心的。隻是那一點兒真心藏在玩世不恭的皮囊下,早已被命運的齒輪碾碎成泥了……

懸而未決的刀尖下,她垂下眼,紅唇彎出一個蒼涼的弧度,笑道:“既是如此,本宮無話可說了,還請你看在往日主仆一場的情分上溫柔些,莫要那髒血,玷汙了本宮新畫的紅妝。”

寒光一閃,刀刃落地,血濺七尺。她腕上的紅繩崩裂,金鈴墜地,滾了幾圈,碎裂成片。

與此同時,叛將王梟打開了最後一道宮門,跪拜迎接琅琊王和裴漠的兵馬入宮。霎時,鐵騎舉著裴家軍旗號令四方,疾聲道:

“裴將軍有令,不得傷宮中婦孺及襄陽長公主一絲一毫!”

可惜風雪瀟瀟,這枚令旗,終究是晚到了一步。

……

午時三刻,宮城下。

裴漠翻身下馬,落地的時候一個趔趄,竟是無法穩住身子。他身邊的親衛伸手扶他,卻被他一把揮開。

他攥著馬鞍子,幾度深呼吸,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在忍受極大的痛苦。半晌,他抬起一張英俊的臉來,拉滿血絲的眼睛定格在地上那具滿是血汙的、連草席都沒有蓋上的屍體上。

他繃緊的下巴顫抖著,朝那屍首走了幾步,似乎想確認那屍體的身份。可離那屍體還有三步遠的時候,他又停了腳步,通紅的雙眼茫然四顧,像是在找尋,又像是在竭力壓抑著什麼。

一開口,聲音竟是暗啞難辨:“誰殺的?”

劉英連忙向前一步,躬著身子邀功道:“李家兄妹惡貫滿盈,老奴知裴將軍向來恨透了她,故而手刃此人,帶著這妖女首級來見將軍,一則是為將軍雪恥,二則聊表老奴投誠之心……呃!”

話還未說完,裴漠長劍出鞘,橫過劉英的脖頸。

劉英瞪大眼,怔了怔,手下意識往脖子上摸,似乎在疑惑自己怎麼就突然發不出聲音來了。直到濃稠的鮮血一股一股的從自己脖頸處噴出,他才明白是怎麼回事。

他顫抖著指向裴漠,想要謾罵,但喉嚨裏隻能發出嗬嗬的氣音,撲身掙紮抽搐了一番,隨即氣絕而亡。

風雪迷離,劍光映在裴漠赤紅的眼中,宛如修羅惡鬼。

“怎麼回事,裴漠!”琅琊王李硯白聞訊趕來,看到了地上的屍首,隨即呼吸一窒,視線落在李心玉那被烏發和血塊糊住的臉上,怒斥道:“誰殺的?!不是不許你們傷李心玉一根毫毛的嗎!”

半晌,有人弱聲道:“回稟王爺,是前來投誠的大太監劉英殺的。”

“劉英呢?!”

“……死了。”

“……”李硯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裴漠將血淋淋的劍扔在地上,隨即緩慢而沉重地半跪在地上,顫抖著伸手,一點一點撥開蓋在李心玉臉上的發絲,擦去她臉上的汙血。

裴漠垂著頭,李硯白看不清他的表情,隻看見他那隻平日拿再重的劍也能四平八穩的手,此時卻抖得厲害。一陣風卷積著碎雪吹來,他猛地弓起身子,發出劇烈的咳嗽聲,直到鮮血從他口鼻中溢出,淅淅瀝瀝地順著他的英挺的鼻尖和下巴滴落在地,彙成一灘。

他還在咳著,胸腔中迸出不知是哭還是笑的聲音,青筋暴起的手緊緊攥著李心玉一隻僵冷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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