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星辰黯淡,借著夜色的掩護,一個修長瘦削的身影從清歡殿的後院中閃過,避開巡邏的侍衛,潛入書房。

那人用一塊黑色的三角巾遮住了臉,隻露出一雙清冷漂亮的眼睛來。他躬身,貼著牆貓兒似的閃到門後,輕聲掩上門。

四周靜得可以聽見呼吸聲,沒有燭火,隻有清冷的月光透過窗花斜斜射入,那黑影飛速翻動案幾上的書卷,並未找到他想要的東西,便又起身,挨個去翻查書架上的典籍。天實在是太黑了,書卷又太多,黑影翻查了一小半,便聽見書房由遠及近傳來了腳步聲。

來不及繼續找下去了,他飛速將翻動的書籍恢複原位,隨即推開窗扇,敏捷地閃了出去。幾乎同時,書房的門被打開了,白靈提著燈盞走了進來。

書房靜謐,典籍書卷完好無損的躺在原處,好像並未被人挪動過。白靈緊蹙的眉頭這才鬆懈下來,又掩門退了出去,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多派了一批人馬值夜,加強戒備。

月落西斜,旭日東升,又是一個暗流湧動的夜褪去。

第二日,李心玉一到書房,便發現自己的東西被人動過了。

屋內書案整齊,一切都好似原來的樣子,可她就是敏覺地發現了異常。她彎腰,從書案下拾起一枚暗黃色的幹花瓣,對著陽光一照,花瓣上的脈絡清晰可見。

李心玉緩緩地眯起了眼。

她有一個習慣:會在重要卷宗的扉頁邊緣夾上一片小小的幹花瓣,若是有人瞞著她翻閱過,花瓣便會掉落。畢竟她家大業大的,多多少少會記錄一兩樁秘密,不得不防。

“白靈。”她抬手喚來了立侍在外的女侍衛,問道,“昨夜書房這兒,可有異常?”

“昨夜醜時,屬下來查看過書房,並無異常。”白靈唯恐自己失責,便問道,“公主,出了何事?”

“沒什麼,你不必緊張,下去吧。”李心玉將花瓣攥在手裏,輕笑一聲。

她大概能猜到是誰。

李心玉在書房搜尋了一番,還好並未缺少什麼案卷,即使有什麼重要的卷宗,也絕不可能就這麼大喇喇地擺在書房裏任人觀摩。李心玉的性格雖然有些沒心沒肺,但在這種大事上一向是十分謹慎的。

不稍片刻,白靈在門外稟告道:“公主,陳太妃差人來信:今日午時沁心宮做主舉辦珍寶宴,問您是否賞臉前去走一遭?”

所謂‘珍寶宴’,便是宮裏宮外的仕女、貴太太們閑來無事,各帶一件稀罕物當本錢,然後由一人輪流做東,將身帶珍寶的貴女們聚集在一塊兒,以物換物。這宴會有一個規矩,就是不許用錢,想要得到別人的珍寶,就必須用自己的去換,熱鬧是熱鬧,也有趣的很,還可以聽到許多奇人軼事。

李心玉這幾日正閑得無聊,便頷首道:“告訴她,本宮梳洗便來。”

清歡殿,後院。

一個傴僂滄桑的女人推著一輛破舊的泔水車,在清歡殿的角門處緩緩停下。

女人抬起臉,約莫四十上下,風塵滿麵,額角有一塊醜陋的黑色烙印。她用幹瘦的手輕輕叩了叩角門,嗓音像是被砂紙磨過般粗糲,道:“大人,奴婢前來收泔水了。”

角門處,一個矮胖的嬤嬤開了門,隨即皺眉捏住鼻子,上下打量女奴一眼。她的視線落在女奴臉上的烙印上,神情更是輕蔑嫌惡,沒好氣道:“以往收泔水穢物的,不是那姓張的老太監麼?”

女人垂著眼,灰白幹枯的頭發在風中飄蕩,幹皺的手指不自在地揉搓露了棉絮的破襖子,啞聲說:“張公公病了,以後這活兒都歸奴婢來管。”

嬤嬤嫌臭,不想親自去搬泔水。正巧裴漠從後院中走過,嬤嬤眼睛一亮,忙不迭朝他招手道:“哎,那誰!那個小打奴,將牆角的幾桶泔水給她搬來!”

裴漠清冷的視線落在門口的女人身上,女人攏了攏鬢角垂落的白發,將頭埋得更低了些。

裴漠沒說什麼,沉默的走到牆角,雙臂用力,提起一大桶泔水,將它搬上中年女奴的泔水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