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李心玉失眠了。仿佛隻要一閉眼,眼前就有一條嫣紅的軟帕飄來飄去,輕輕的,落在裴漠的頭上。
欲界仙都,不夜之城,畫樓之上的美麗金絲雀,讓她想起了前世諸多紛雜的回憶。
李心玉換了無數個睡覺的姿勢,依舊難以入眠,幹脆掀了被褥披衣下榻。
“公主,您是口渴了嗎?”值夜的宮婢雪琴揉了揉眼睛,進門問道。
“不是,我睡不著,想去院中走走。”
“啊,那奴婢陪您一起散心罷。外頭更深露重,冷著呢。”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待會兒。”李心玉穿戴整齊,接過雪琴遞來的珍珠色兔絨鬥篷披上,吩咐道,“給我點一盞琉璃燈,再熏些安眠的香料,我走走便回來。”
雪琴福了福禮,很快提了一盞八角琉璃燈過來。
李心玉接過燈提在手中,推門去了庭院。
今夜月明星稀,夜色深沉,遠處隱隱傳來了宦官打更的聲響。不知為何,李心玉突然想去看看裴漠。
白天在鬥獸場,他似乎傷的不輕,雖然已命白靈賜了藥,也不知他有沒有按時塗抹。
腦中亂七八糟地想著,李心玉已穿過中庭到了後院,偏間的燈是滅的,寂靜而黑暗。看來他早已睡下,自己一時興起白來這一趟了……
正打算轉身回去,卻忽的聽見膳房處傳來了幾聲刻意壓抑的低咳。
李心玉嘴刁,挑食挑得厲害,禦膳房要伺候的嘴太多了,難免有些兼顧不過來。皇帝心疼女兒,便特意準許她在清歡殿另開小灶,養幾個稱心如意的廚子……隻是這麼晚了,廚子也該歇息才對,怎麼還有人在?
好奇地湊近一瞧,隔著門縫瞧去,裏頭的背影十分熟悉,不是裴漠是誰?
他沒有在偏間睡覺,跑到膳房去做什麼?
李心玉滿腹疑惑,提著燈悄聲靠近,伸出一根手指戳開了門。
裴漠依舊穿著白天的那件玄青色的武袍,黑護腕,黑腰帶,黑布靴,將他瘦削修長的身軀勾勒得淋漓盡致。此時他曲起一條腿坐在蘆葦編成的團蒲上,麵朝著灶火,手裏捧著一本書看得正入神。
聽到李心玉進門的聲音,他猛地轉過頭,眼中充滿了戒備。而當他看到來人是李心玉,眼中的戒備又瞬間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微微的窘迫,就像是一個做壞事被當場抓住的孩子。
他起身,下意識將手中的書卷往身後藏了藏,而後大約覺得這麼做沒有意義,他的手在身後僵了片刻,又垂了下來。
他一向沉穩自負,仿佛做什麼都遊刃有餘,這是李心玉第一次見到無措的模樣,頓覺新奇萬分。
裴漠站直了身子,用略微沙啞的嗓音喚了聲:“公主。”
“你在看什麼?”李心玉走過去,將琉璃燈擱在柴堆旁,然後朝裴漠伸出一隻手,掌心朝上勾了勾,命令道,“拿來。”
裴漠低下頭,將手中攥得發皺的書卷交到李心玉手中。
李心玉隨手翻了翻書卷,忽的輕笑一聲。灶台裏暖黃的火光打在她的眼睫上,仿佛連每一個毛發都在發光。
她說:“《演武兵策》,我記得,是我書房裏的書。”
“是我撿來的。”似乎怕她誤會,裴漠立刻搶著說,“你的宮婢將一筐舊書清出來扔在牆角,雜役嬤嬤命我扔掉,我覺得丟了可惜,便拿了兩本……”
李心玉眯著眼,也不說話,就這麼笑吟吟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