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的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皇帝的茫然震驚, 賓客們的驚慌無措, 禁軍的嚴陣以待,韋慶國的猙獰與恨意,還有破門而進的趙閔青保持著‘留活口’的口型,執劍衝向拉弓如滿月的韋慶國……

可是下一刻,韋慶國猛然鬆手,一箭飛馳而去, 帶著咻咻的破空之聲刺向裴漠。

廂房上了鎖,裴漠沒有鑰匙, 情急之下拔出青虹劍斬向鎖鏈。

霎時火光四濺, 銅鎖被他的劍刃懶腰劈成兩段,哐當一聲掉落在地。幾乎同時, 韋慶國的羽箭已到了他的後背。

此乃性命攸關、千鈞一發之際。裴漠一把推開廂房的門,撲向前就地一滾,羽箭亦隨之釘入房內, 帶起劈裏啪啦一陣家具倒塌的聲響, 接著就變成了死一般的寂靜。

廂房門扇大開, 屋內沒有聲響, ‘刺客’不知是死是活。

就那麼電光火石的一瞬, 李常年看清了裴漠的那柄佩劍:烏鐵為鞘,寒鐵為刃, 劍光若青虹貫日, 乃是先帝親手賜予裴胡安的古劍。

李常年終於想起,自己為何會覺得那‘刺客’的眼睛眼熟, 卻原來在三個月前見過。

那時在興寧宮殿階下,裴家遺孤卓然挺立,亦是用這樣一雙淩厲精致的眼睛望著帝王,不卑不亢,一字一句地告訴他:“我喜歡她,她也喜歡我。這是我以前沒機會說出口的話,現在既然說了,自當矢誌不渝。”

……可是裴漠為何會在壽宴之時出現在國公府?莫非他記恨皇帝拆散了他與襄陽公主的姻緣,前來行刺?

李常年眉頭緊鎖,覺得那扇大開的廂房門洞像是一張漆黑的大嘴,即將吞噬一切。

“去看看那刺客死了不曾?若是沒死,便留活口,朕有話問他。”李常年吩咐身邊的禁衛道。

禁衛領命,剛要前去廂房查看,卻被前頭的韋慶國攔住。

韋慶國的麵色鐵青,眼中殺氣騰騰,幹癟的嘴朝下壓著,緩緩道:“臣監管不力,使得陛下受驚,自當由臣去查看。”

李常年便是再愚鈍,也覺察出了今日之事的詭異。

女兒李心玉曾經提醒他,韋慶國和死去的薑妃同出蜀川,恐怕有著不為人知的秘密……先前不信,但經過今日之事,他不得不重新審視這個貌似麵善忠誠的傷殘之臣。

“韋卿,你腿腳不便,還是讓……”

“來人!保護陛下安全!”

不等李常年說完,韋慶國一聲暴喝,額角青筋暴起,“□□手準備,射殺刺客!不留活口!”

話音剛落,十幾名黑衣死士不知從何處冒出,將臂上的弓-弩對準了門戶大開的廂房。更有百餘名府兵自四麵八方的牆頭和屋脊後出現,皆是手持弓箭,將府內之人團團包圍!

隻是,他們的箭尖並非指向廂房的‘刺客’,而是對準了庭院中的皇帝和禁衛。

“韓國公,你這是何意?”趙閔青畢竟是久經沙場之人,最先反應過來,喝道,“公之府兵,為何將箭指向天子?此乃大不敬之罪!”

韋慶國目光陰鷙,嘴角卻仍掛著虛偽的笑意,披甲持劍道:“刺客定有同夥,就潛伏在皇上的禁衛身邊。”

“國公空口無憑,這是汙蔑我的禁軍中藏有刺客?”

“忠義伯勿惱,臣也是為陛下的安危著想。”

說罷,韋慶國緩緩抬手,示意弓-弩手準備。

“慢著!”趙閔青怒不可遏,一聲暴喝,“院中還有前來赴宴的同僚,難道他們一個個的也都是刺客,要被韋大人你射殺於此嗎!”

“為了陛下,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韋慶國冷然一笑,沉沉道:“放箭!”

一時間,羽箭咻咻而下,射在宴席中、廂房內,一時哀嚎四起,有人倉皇想逃,卻被緊閉的府門擋住,最終中箭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