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殿書房內, 李心玉翻著從尚宮局和太醫院調出來的案牘, 幾番查證,方長舒一口氣,望著裴漠道:“當年太醫親自驗的屍,薑妃確實是懸梁自盡了,不存在生還的可能。”
裴漠垂著眼,修長的指節握著案卷, 一目十行地看著,眉頭緊蹙:“如果薑妃不是詐死, 卻能準確地預見十七年後韋慶國兵敗之事, 著實太可怕了。”
“韋慶國的計劃,一定是薑妃授意的。裴漠, 你還記得那銅盒中薑妃的留言麼?”李心玉閉目,回憶起帛紙上娟秀的字跡,一字不差地背誦道, “‘吾之計周密至極, 本不該失敗, 不知何人出手, 讓吾與韋郎之約止步於此?’她說她與韋慶國有約, 我十分好奇他們的約定究竟是什麼。”
裴漠輕輕頷首:“奇怪的是,當年與薑妃有過接觸的侍從全死了, 我們無從查證。”
“還有一個法子。”陰雨綿綿, 光線昏暗的書房內,李心玉抬起豔麗的眼睛, 緩緩吐出四個字,“開棺驗屍。”
既然活人已無法查證,那便隻有想法子讓死人開口,從薑妃的屍骨中查到蛛絲馬跡。
因薑妃當年是自縊而亡,且死法太過驚悚僭越,故而並未按禮葬入皇陵,而是另行安葬在東郊離山上。畢竟薑妃有涉及勾結逆黨的嫌疑,現在要開棺驗屍,倒也無人阻攔。
皇帝受驚臥榻,韋氏一案的肅清便交給了大理寺負責,太子李瑨代為傳旨,命大理寺連夜開棺。
這棺一開,驚天的陰謀也隨之水落石出。
大雨傾盆,絲毫沒有要停息的跡象。東宮的內侍披著蓑衣舉著油紙傘,連夜來清歡殿稟告,讓襄陽公主移步東宮議事。
聽說,大理寺的人在薑妃的棺槨中找到了第二隻銅盒。
彼時到了東宮,夜色已深。
燈籠殘敗,墨色的天像是破了個窟窿,沒完沒了地下著雨。李心玉從馬車中鑽出,裴漠已打好了紙傘,將她從車上扶了下來。
進了東宮大殿,裙擺和繡鞋皆被雨水浸濕,李心玉幹脆解了外袍掛在木架子上,迎著燭火越過朝她行禮的大理寺少卿和主簿,直直朝大理寺卿和太子走去,問道:“盒子在哪?”
裴漠跟在她身後。因他是未來的蕭國公,亦是最有可能成為東唐駙馬的人,出現在這,也無人敢非議什麼。
大理寺卿呈上來一個盒子,盒子的雕花上泛著慘綠的銅鏽,與先前在亂葬崗挖出來的那隻如出一轍,顯然是同一人所做。
大理寺卿一拱手,為難道:“二位殿下,這盒子不知是什麼機關製成,錘不爛劈不開,屬下拿它沒有法子。”
“一群廢物!”李瑨斥道,“去將長安城手藝最精湛的開鎖匠尋來!”
“我來吧。”裴漠朝前一步,凝視盒子開口道,“此乃深宮機密,不方便被外人所知。”
“你?你能行麼?”李瑨擰著眉坐在椅子中,雙腿不耐地抖動,頗為不信的樣子。
李心玉微微一笑:“皇兄且放心,第一隻盒子就是裴漠打開的。”
裴漠不語,隻翻掌從袖中摸出一根金發針,插-進鎖眼的機括中,小心地擰動。
我的發針?李心玉摸了摸發髻,隨即好笑:難怪總覺得頭上少了點什麼,原來是被這小子借機私吞了。
燭影重重,風雨瀟瀟,機括的聲響在大殿清晰可聞。不稍片刻,隻聞‘哢噠’一聲細響,盒子打開,一隻紅腮血唇鬼眼的人偶吐著舌頭彈了出來。
這隻人偶束發穿衣,做男子打扮,與先前那隻寫有婉皇後生辰八字的女人偶顯然是一對。
人偶胸前依舊紮著發黑的銀針,用朱砂寫著生辰八字,唯一不同的是,它胸口寫得是皇帝的生辰八字。
四周陷入一片死寂,眾人臉上或憤怒或驚悚。
“二月廿三?”裴漠的聲音打破了沉寂,“陛下的生辰不是二月廿五麼?”
李心玉沉默了一會兒,解釋道:“父皇真實的生辰日確實是二月二十三,因父皇生來體弱,皇爺爺怕有小人借此詛咒父皇,便聽從太史局占卜的建議,將父皇的生辰往後推了兩天,對外宣稱他是二十五的生辰,隻有少數幾個親近之人才知道他真實的生辰。”
裴漠問道:“有哪些人知道皇上的真實生辰?”
“我,皇兄,母後,禮部和太史局也知道,還有……”如靈光乍現劃過腦海,李心玉瞳仁一縮,繼而道,“父皇大婚前,會將自己的生辰八字與女方的合在一起占卜吉凶,是為‘問名’,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