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古都, 有著不輸於長安城的熱鬧和富庶。
平整的青石路旁, 白牆黛瓦高樓林立,高高懸掛的八角琉璃燈裝點著六朝金粉如夢。河水蜿蜒淌過,琵琶女的歌聲沉浮,天空被夕陽燃成豔麗的胭脂色,空氣中仿佛還彌漫著脂粉的甜香。
沿著青石街複行十餘裏,浮華散盡, 一座清幽典雅的小鎮呈現眼前。
周圍都是帶著江南特有口音的嬌聲軟語,幾位麵目嚴肅的黑衣家奴策馬慢行, 對前頭一匹白馬上的錦衣少年道:“主人, 長寧鎮到了。”
一開口,竟是標準的北方官話。
被稱作主人的少年一身烏紫色的窄袖袍子, 生得麵如冠玉,清秀的眉眼裏滿是與年齡不符的沉穩。他點了點頭,朝身後的侍從道:“去打聽打聽, 長安遷移至此的裴家宅邸在何處。”
話音剛落, 便聽見拐角的巷子裏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由遠及近, 來得急促, 侍從們不禁嚴陣以待, 紛紛拔劍將錦衣少年護在最中心,沉聲道:“陛下當心!”
原來, 這位錦衣公子正是七歲便登基的少年皇帝, 李思。
唰——
一條小小的身影猛地從巷口衝出,踏著旁邊的沙袋躍上牆頭, 如貓般在牆簷上疾行,靈巧地攀上路旁的一棵大梨樹。
“好身手!”李思心中暗暗一讚。
那從巷子裏衝出來的孩子約莫七、八歲,手腳修長,穿著一身杏色暗紋綢衣,像是體麵人家的小公子。隻不過這布料極佳的衣裳下擺被他胡亂地紮在腰間,袖口挽至手臂,發髻歪歪地束著,如此不修邊幅,又不大像個體麵人家的小公子了。
杏色綢衣的小孩也看見了騎在高頭大馬上的一行人,不禁一怔,順手從樹上摘了個大鴨梨,隨即雙腿絞著粗大的樹枝,來了個倒掛金鉤,像隻小蝙蝠似的倒掛在樹上,一張小臉與馬背上的李思隻有一寸之隔。
李思小小地驚訝了一番。隻見麵前的小孩五官精致,眉目生得十分英氣生動,透著狡黠的光。
李思自小身居高位,不習慣於旁人挨得如此親近,便悄聲勒起馬韁,朝後退了半步,拉開距離。
“你們是誰?”綢衣小孩拿著大鴨梨在衣襟上隨意地擦了擦,隨即一口咬下,汁水亂濺。
不知為何,這小孩給李思一種十分熟悉的感覺,尤其是他歡脫的言行和那雙靈動的眼睛,與他記憶中的那個尊貴的女子如此相像。
但李思不敢確定,隻試探道:“小友,你好。我等是遠道而來探親的,不知裴家府邸該如何走?”
話還未說完,那綢衣小孩便打斷他道:“你探親的架勢挺大的,裴家好像沒有你這樣大排場的親戚。”
說罷,他又啃了一口鴨梨,雙腿勾著樹枝吱呀吱呀地晃蕩,也不知這麼高難度的動作,他是如何咽下梨汁的。
這小家夥伶俐得很,越發給人一種親近之感。李思溫和一笑,說:“你叫什麼名字?”
小孩很警惕,眯著眼睛道:“奇怪了,你問路便問路,還管我姓甚名誰?”
李思不怒反笑,用馬鞭抵著鼻尖低笑出聲,“駁得好,駁得好。”
正說著,巷子裏的民舍中忽的傳來一個女孩兒清脆的嗓音,惱怒道:“裴士微!你又來偷我家的梨啦!”
李思忽的瞪大眼,隨即露出一個果然如此的笑來:“你姓裴?”
“是又如何?”正說著,小孩雙腿一鬆,穩穩地落在他的馬背上,隨即雙腿一夾馬腹,大聲道,“快走!許家的潑辣妹子要追上來啦!”
李思還未反應過來,馬匹便撒著蹄子狂奔了出去,身後一群侍從悚然大驚,紛紛高呼追趕道:“陛……公子!慢些!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