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一章:死亡(2 / 3)

“他陽痿……”小姑嘶啞著聲音道。

我愣了一下,問她誰陽痿。小姑有點不耐煩,還有誰,張文正唄。隻一兩次不能說明問題。什麼一兩次,都無數次了。我問她那一開始交往的時候你沒發現,知道他有那個毛病,就不應該再跟他來往。

“可我當時太孤獨太寂寞,太想要一個家了,而且張文正的條件也是無可挑剔的,雖然我一開始就發現他有點不對勁兒,可我被我自己的幻覺迷惑了。我問他是不是陽痿,他總是支吾,說這兩天有點累,過幾天就好了。結婚的時候我也猶豫過,但我覺得像我這樣一個將近四十歲的女人,因為性的問題對男人挑三揀四,恐怕一輩子也找不到丈夫了。我跟你不同,小萁,你是結過婚的人,有孩子,有婚姻的體驗,而我呢,我對於婚姻一無所知,如果讓我作為一個單身女人終其一生,我實在不甘心……”

小姑十分痛苦。女人遇到這種事隻能幹認倒黴,所謂打掉牙往肚子裏咽。

“我倒覺得一個四十歲的女人結婚首先考慮的就應該是性問題,因為你享受性快感的最佳年齡已經過去了,而性則占了婚姻內容的一大半,再不抓緊時間,人生一晃而過,後悔莫及。”

小姑不再說什麼了,一個勁兒喝酒。最後說,離婚總是不太可能吧……因為性離婚,這有點……

一瓶酒喝完,小姑還想要,我勸她悠著點兒。這時梁雨打來電話,問我在哪。我說跟思珊在一起,紅獅西餐廳。梁雨笑了,告訴我們他們就在大佛寺街的那個“二十四小時”餐館,讓我們過去找他們。

我和小姑快到“二十四小時”的時候,刮起了大風,大街上除了風聲,就是女人的高跟鞋急速的“跥跥”聲,隆福醫院門前的停車場停放著的自行車大部分被風吹倒了,像一片收割的麥子。

撩開“二十四小時”厚重的棉門簾,一股夾雜著酒菜味兒的熱氣撲麵而來,梁雨他們在右手的第一個包間裏,一圈兒人都紅頭漲臉的,我看見了小淩。

我走進病房的時候摘掉了帽子,我的禿頭引不起這裏的人的好奇心。這次跟我同一病房的是個六十歲上下的女人,我走到我的病床邊把手裏的東西放在床頭櫃的抽屜裏。做完一切,兩人便眼對眼地沉默,誰都不想首先搭訕。王麗進來對我說,小萁,你怎麼來這麼晚,張主任一早晨問過三次了。我說,你們得給我時間讓我從那種氣氛裏緩過神來。

直到第三天,張同才露麵。這之前於捷看過我幾回,說是張同去雲南出差了,有事可以打他的手機。我按照於捷給我的張同的手機號碼撥了幾次,都關機,我問於捷張同為什麼總關機,於捷說他開會的時候、會診的時候就關機,你運氣不好。我說那也不能晚上八九點了還開會、會診啊。

第三天的早上八點整,張同出現在病房門口,看著張同我竟有一種久別重逢的感覺。張同還是一如既往,詢問裏充滿對於病人的職業關愛,隻是神情上顯得異常疲憊。

我知道晚上張同肯定還要來查房,這是慣例。果然,七點一刻的時候張同推門進來了,我問他去雲南幹嗎,怎麼這麼累。張同靠在牆上,兩手插在白大褂兒兜裏,聲音已經不像早上那麼有力了。他說兩天半的時間做了五個手術,還要會診、講課……

這時旁邊坐著的老太太插話,聲音又尖又細:聽別人講你們大夫紅包拿得不少,每月能拿好幾萬。張同詫異地望著她,聽她說完就笑了,用一種溫婉的口氣說,也許吧,可能會有,每月幾萬?能有那麼多?張同走後老太太對我說,他這麼說,無意之中就把他自己摘清楚了。我討厭老太太那種尖細的聲音,似乎它要將世界上所有的東西包括醜陋和美好的,都無情刺破。我說你怎麼知道張主任也拿紅包。老太太用懷疑的目光看了看我,問我是不是張同的親戚,怎麼話裏話外都那麼向著他。

我不理老太太了,獨自在台燈下看書。快到九點,梁雨來電話,問我情況怎麼樣。我說挺好,就是有點無聊,不過好在再有兩天就出院了。梁雨說這次可不能接我了,讓張文正送你一下。我想起小姑說張文正陽痿,就笑了笑。梁雨問我笑什麼,我走出病房到了沒人的地方,對梁雨說張文正好像陽痿,思珊為此很苦惱。梁雨說要是真這樣思珊當然苦惱,好不容易結一次婚,攤上個陽痿患者,不苦惱才怪。又說,如果需要,他可以幫忙。我說呸,你簡直是個流氓。

躺在床上,小姑痛苦的臉總是在我眼前晃。這的確是個難題,離婚吧,這麼大年齡第一次結婚,剛結就離,別人會怎麼想;不離呢就永遠是塊心病。難受勁兒好像當事人是我自己似的,借著走廊照進來的燈光看表,已經淩晨一點多了。我想上廁所,就起身用腳探地上的拖鞋。這時就聽老太太哼哼,聲音由小變大。我問她哪兒不舒服,她也不搭話,隻一個勁兒喊,我隻得按了急救鈴。沒一會兒值班大夫來了,是個外地來京實習的年輕男大夫,老太太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他是實習大夫,喊著不讓他診治。一旁的護士嚇唬她道:現在沒別的大夫,你要是不讓他看就沒人給你看,那你就有危險了。

實習大夫檢查了一番,猶豫地看了一眼護士,拿不準主意,護士二話沒說出去了。十多分鍾後,於捷來了,他的左半邊臉上是一片枕頭壓的褶兒,睡眼惺忪的,動作卻不失敏捷。他果斷地為病人做了檢查,然後轉身對護士說,告訴手術室準備手術,說完就出去了。

第二天查房我是被喊醒的,看看一邊的空床,又見於捷混在查房大夫群裏,就問於捷昨天晚上的手術怎麼樣。於捷斜了我一眼,疲憊不堪地揶揄我道,那是你的職責範圍嗎,不該管的事就別瞎操心。

一個禮拜的化療一晃就過去了,病房裏所有的醫生護士都驚歎我非凡的適應能力,第一次化療出現的那些不適反應基本消失了,胃口也很好,不說能吞下一頭大象,吃光一隻燒雞是絕對沒問題的。我已經永久性地告別女人減肥行列,所以在這一點上我是幸福的,隻要我的胃口允許,我可以盡情享受世間美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