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劉萱如安置妥貼,太後屋裏的燈也跟著滅了,夜漸漸深了。大門緊閉的正殿裏隻有柳家母女還在墊子上點燈熬油地跪著,柳嫣煞白著一張臉紅著眼睛還要擺出一副神情肅穆端莊的模樣,柳夫人小雞啄米似的發著困,好幾次差點晃倒。太後有心磨磨柳嫣的銳氣,硬是讓寺裏上晚課和值夜的僧人都退下了。
柳嫣又困又不敢睡,一邊要小心母親受傷,一邊還要注意著香火別斷了,否則這些事以後說出去都是不可磨滅的汙點。柳嫣輕輕敲打著自己的心口,頗有些悶悶不樂:今天還真是不順,本就被車馬顛簸了一番,白天沒能休息好又被太後派人訓斥了一頓,現在更是要熬夜跪經,這樣的日子誰受得了!
柳夫人晃了一下驚醒過來:“哎,嫣兒,這裏又沒人,你跪的那麼認真做什麼!聽母親的話,坐著歇歇。唉,偏後殿還落了鎖,想讓你偷著過去睡一會兒都不行。娘的困勁兒過去了,今晚的香娘替你守著。”
柳嫣搖搖頭:“娘,太後讓我拈香,今晚就該我守著。我看那邊還有些墊子,您過去靠著歇一會兒,我在宮裏禮佛都習慣了。娘,敬香要誠心,咱們不能多說話,免得讓有心人聽見傳出些什麼不好的話來。”
柳夫人蹙眉:“終究是委屈你了,也不知道太後宣那丫頭過去是要做什麼?她剛來咱們家沒多久,雖說好些事都瞞著她但萬一她說漏了嘴怎麼辦?太後會不會察覺她的異樣?咱們好容易找到這個人……”
柳嫣歎了口氣,眼見不能讓柳夫人安靜隻能低聲解釋道:“太後能不能分清這兩個人暫且不論,就算察覺她那丫頭不是小茹又有什麼關係呢?母親讓下人善待她,還對她說有心認養她做義女,於情於理對柳家都沒有任何壞處。現在的劉萱如還是劉萱如,是我的義妹,母親的義女,柳家的如小姐,她說什麼做什麼都跟咱們柳家沒太大關係。等這次敬香結束後小茹就會回來,劉萱如也就該因意外喪生了,母親因舍不得劉萱如才讓她進了家譜並安葬到柳家墓地之中,一切都沒有痕跡,也算安寧了。”
柳夫人聽柳嫣這般淡然地提起二女兒的名字,心頭不受控製地一跳,她忙咳嗽了兩聲遮掩過不自然的神態:“也不知道小茹走的時候是什麼樣子?現在停放在何處?將來入殮的時候會不會順利?”
柳嫣冷笑道:“事到如今母親還擔心什麼?我知道您是怪我沒照顧好小茹,可小茹做出那樣不知廉恥的事情,我這個但姐姐的又能怎麼辦?難道母親希望我用放棄妃位被趕出宮的法子來保住小茹麼?她若是真能幫上柳家,我也不至於這般辛苦經營!母親既心疼小茹,到時候可在她的碑上刻著‘愛女之墓’。人死如燈滅,隻要柳家一直風光,以後您還能過繼個孩子到小茹的名下,逢年過節她也有人供奉。”
柳夫人訕訕道:“娘也知道這事委屈了你,可那畢竟也是娘的骨肉,娘沒能見她最後一麵,現在竟給她上柱香都不行。隻希望這個劉萱如是個知趣的聰明丫頭,不要不知好歹,也免得調教起來你又費心。”
柳嫣道:“還不都一樣,她就算蠢一點也沒事。我給娘的香料還剩多少?那是宮裏難得的好東西,我手裏就剩下那麼些了,用了之後可以讓人心神安穩也更聽話。母親別一下子給她用太多,要循序漸進地給她用,最多半個月她就會變得更加乖巧聽話了,到時候無論是修容還是教規矩都更容易。”
柳夫人忙點頭:“娘知道,小茹的事本就委屈了你,這件事絕不能再拖你的後腿。快四更天了,你去那邊的墊子上靠一靠,娘來添香。嫣兒,那個過繼到咱們家的傻孩子我要養到什麼時候啊?他也太不讓人省心了,平日裏就各種鬧騰,丫頭們稍有些顧不上他就摔東西砸人,家裏好幾個丫頭婆子都被打傷了。”
柳嫣蹙眉:“一個傻子,娘看不上他關起來就是,他進了柳家本家的大門,還想在咱們本家人麵前耀武揚威不成?我記得家裏南邊有一處挺清靜的小院,最適合給脾氣暴躁的人住,以後他的衣食用度就讓婆子們放在門口,他總要學著過日子才成。娘若是不累就安心跪經吧,這柱香燒完就有僧人來開殿門了。”
柳夫人得了主意就安心了:家裏南邊的那處院子確實清靜,院牆修得又直又高,三間薄木板搭成的破廂房裏一切從簡,是個冬冷夏熱的破地方。以前常用來關押犯錯的家仆,把那個傻子關進去真是太合適了,等她從濟雲寺回去據這麼做。柳夫人聽說很快就會有人來開門,她連忙收了臉上的笑容,肅容在墊子上跪好再也不敢出聲。柳嫣微微闔上雙眼,卷翹的長睫遮掩了眼中一閃而過的輕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