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冬天的氣候似乎分外寒冷,不知不覺間,就已經到了快要冬至的時候。
這兩個月裏,養胎養的分外辛苦。天天喝著苦澀的安胎藥,一日裏數次被冰冷的銀針刺入肌膚,又以艾香熏燎,全身上下,簡直無一處不痛。深夜躺在床上,下腹持久的墜痛,睡不著,也要勉強自己,就當是為了孩子,也得安安靜靜的躺著,閉目安神。
時不時做噩夢,夢見身下鮮血淋漓,尚未成型的胎兒隨著汙血一起流了出去,醒來的時候,驚惶失措,立即掀開錦被來看,若是真見到血,無論多晚,都得立即將在長秋殿內值宿的醫官叫起來,為她診治。
人幾乎是一直不能離開寢台的。慕容嫣然怕她悶,特意帶了小太子過來陪著她。慕容嫣然自己坐在窗下繡花,便讓太子爬在寢台上,隨便找些事情做。
預先都叮囑過的,要他處處小心,千萬不要驚著長秋母妃。太子是懂事的人,雖說年歲小,舉止處處透著穩重,也不會惹出什麼禍事來。隻窩在床的一角,自顧自拚六合同春,拚一會兒煩了,就小心翼翼將那些積木都收在床頭架子上的抽屜裏,又拿出一本書翻看。
是一本植物的圖鑒。到了冬日,除了臘梅鬆柏之外,也見不到什麼植物了,純屬畫餅充饑的意思。圖鑒每一頁上的花草都是用水彩畫出來的,旁邊寫著名字,附有說明,還有來曆,詩句,以及許許多多的典故,雖然是辭典一樣厚重的書,但就連小孩子看起來也覺得非常有趣。
君書揮手讓太子靠到自己身邊來,伸出白皙的手指翻動書頁,目光裏不由輕笑了一下。
這是當初她自己拿去明成殿送給太子的書。都是她小時候用過的,但到現在看來,紙頁還非常白皙。當初做的時候,就是打定主意要長久保存的,因此用的紙特別好,輕輕薄薄,卻半分也不透,厚厚的一本書,拿在手裏,基本上沒什麼份量。
小孩子的手沒有多少力氣,重了的話,那就搬不動了。裏麵的植物都是有典故的,詩經裏的,楚辭裏的,基本上也收全了,先看過這些圖鑒,再去學那些經史,就會容易許多。
那麼多植物,一樣樣用工筆畫出來,又仔細上色,不知費了多少功夫。想起當年,她過六歲生日的時候,從父親手中得到這部書,不知道有多開心。
她這一輩子,沒什麼特別高興的事情,也沒什麼特別喜歡的東西。最開心,無外乎就是收到新奇而又有用的書冊。為這點喜好,她父親也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也有兩個多月,與易府不通聲息了。當初她父親聽說她懷孕的事情之後,隔了好幾日,才跟北辰元凰說,要不然,還是放棄這個孩子得了。留得青山在,更為重要一些。既然凶險,天家也不該為了孩子不顧及大人。
理由是沒錯的,北辰元凰自己也是那樣想的。但還是以她自己不願意為由回絕了。之後她父親便提出想要親自與她麵談。北辰元凰將話帶到,她還是拒絕了。
女子在家從父,出嫁從夫。與一貫嚴厲苛刻的父親相比,北辰元凰這個做丈夫的,卻是對她處處縱容。能順著她的意思,就絕對順著她。但也是因這樣,她總覺得,北辰元凰大概是不怎麼在乎她的,人麼,對不在意的人,總能分外寬容。
也不是不想見父親,心裏難過的時候,想要依戀的人,除了北辰元凰以外,就是自幼在她心目中,便如山一般的父親。但卻想著,對方這一次意見與她相左。若是見麵,沒準又會激烈的爭執起來,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怕是沒力氣同對方爭。索性眼不見為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