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過完了,內廷各處學館陸續開課。太子也該去上學了。
北辰元凰說過,還是先住在明成殿,每日起早過去便是,搬到鴻文館那些兩人一間的寢殿的事情,等到十歲以後再議。
慕容嫣然當然是希望小太子一直留在身邊的。隻是像現在這樣,看他小小年歲,就開始起早貪黑,不由覺得心疼。
儒門入門的一套六經,就要講好幾年,這是跟著鴻文館上課的儒輔們一起聽課,易辰隻負責查問功課,若是覺得有什麼理解不當的,就隨意指點一下。儒門總憲的查問向來絲毫不留情麵,好多教授的自尊都能讓他秒成渣。但太子天天被他督查著,也未曾流露出半分不滿。
易辰不苟言笑,查問功課,管說的好不好,一句都未曾誇過。但也不怎麼罵過,照君書的話說,能不被他罵,那就算是相當聰明了。
君書小時候念書,是易辰親自教的,從沒讓外麵那些儒門裏的人插過手,原話就是,怕她被一幫蠢貨教傻了。這些年,大概是因為官居內閣,政務愈發繁忙,懶得親自講課了。
再者,儒門被他把持這麼些年,不少緊要的位置,都被他換了自己的學生上去。北辰元凰在這方麵倒是沒怎麼過問過,因為也覺得,易辰親自培養出來的學生,質素是挺不錯的,比用從前那些人強一些。
比如眼下在鴻文館為宗室子弟講解六經的桐文,便是易辰當年在學海無涯任教的時候,親自教過的學生,從童生一直念到博士,都是在他門下,同這樣嫡係弟子相處的時間,也許比至親骨肉還要長,關係之穩固不言而喻。
太子名義上是易辰的弟子,是該管桐文叫師兄的。但他人雖小,卻極為有分寸,隻要易辰不在當麵,一律稱桐文為先生。
桐文是後宮更衣桐月容的幼弟。家裏本來也是地方官出身,聽說還是那種窮山惡水滿目刁民的貧瘠之地。他們家是苦出身,桐文的父親雖然做官,卻隻是個清廉的小官吏,一輩子勤勤懇懇的,從不鑽營升官發財的事情,時不時還拿俸祿接濟貧民。因此窮困潦倒。
他姐姐中選入宮之後,沒兩年就設法攢銀子將弟弟帶到天啟念書。光耀門楣的希望都在這裏。不得不說,桐月容平日裏謹小慎微,看不出什麼,在這件事上,倒是頗有遠見。
慕容嫣然單獨召見了桐文一次,其實隻是因著禮製的關係,隔著帷幕客氣的談了幾句。做個尊師重道的意思。她其實也不好奇桐文是怎樣的人。聽北辰元凰說過,易辰這些年門生遍地,他是從來不誇人的,但眼見器重的,就隻有桐文與季少陵。
儒門中人,隻要沒被他罵作廢物蠢貨,那就是一流人才了,那般挑剔眼光選出來的,哪兒還能有錯?
儒門也就這樣,道門那邊,則是慕容瑾派了位欽天監的道主過來,借了太陰殿文淵閣的地方,為太子講道德經。
欽天監中講經的道主有十幾位,為太子講經的那個,是去年才補上來的,說是做道生的時候就出類拔萃,理論水平最高。雖說是新人,但說起道德經,沒有人比他更明白的了。本來堪輿,算學,法陣,星軌,從前也是讓欽天監教的,這一次,慕容瑾說全免了。
“道門基礎,就道德經看明白就行了,別的東西,讓安成君親自教。”
講到真正實用的術法,眼下北隅沒有人能勝得過安成君,的確無必要讓別人插手,好好的孩子,沒準先教傻了,回頭又給安成君添亂。
這麼想倒是挺對的。安成君人閑散慣了,沒什麼固定的上課時間,隻讓太子有空閑時,便去鴻文館附近北辰元凰賜給他的兩儀閣那邊找他。昔日碧女留在宮裏的法陣圖紙筆記之類,多數也都被搬到了兩儀閣那邊,安成君鎮日裏翻看著,太子去找他,也是恭恭敬敬坐在一邊,等他突然想到什麼了,便隨意跟太子說一兩句。
看著不成章法,但安成君說,陰陽師一脈,曆代都是這麼教徒弟的。沒辦法開館授課,也沒人準備教材教案什麼的,總之就是師傅跟弟子麵對麵坐著,想到什麼說什麼。問什麼,就跟他講什麼。有時候,身為弟子的人無意中一句話一個想法,還能幫做人師父的打開思路。
也隻能教一個人,麵對麵坐著,說到哪兒是哪兒,要規規整整坐在學堂裏,讓他從天地玄黃宇宙洪荒說起,他還真找不到思路。
大多數時候,就是安成君丟一大堆文獻資料給太子,讓他看,哪兒不明白了就問,太子剛上學沒多久,字都認不全,怎麼看得懂艱深的術法卷軸?但書冊之中多數都有圖紙,看字看不明白,翻圖倒是翻得興致盎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