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沁閉口沒有談鄭家的事情,當年朱泚勢大,外表中立的鄭家其實和杜家一樣都是當時還是太子李源的皇上一派的,太子李源暗派了鄭叔文到暗投朱泚,包括他在內也隻有三個人知道。
朱泚野心勃勃,因為帶了數年的兵,又久經沙場,心性既有軍人的豪爽,又有陰暗的血腥一麵,鄭叔文雖然做的真切,可是他一開始卻隻是信上三分。建中五年,朱泚把鄭叔文投靠他的事情擺到了明麵上,太子李源一係的杜沁不得不對外做出與其斷交的樣子。
若是兩家隻有這父輩的交情在也就罷了,可是好死不活的,杜沁的女兒竟然是鄭叔文的嫡妻。朱泚會怎麼想,太子李源一派的鐵杆的女兒,竟然是自己手下一員大將的大老婆,還是育有兩個嫡子的,怎麼能讓他放下心來。
鄭叔文的確是個很有才幹的人,不隻幫朱泚出了不少招納民心的主意,還幫他招攬了一批朝中極有能力和財勢的官員,但就是這樣,才更讓朱泚不放心,甚至在杜氏初懷孕那陣子,派了幾個人打過害她性命的主意。
這種情況下,鄭杜兩家不得不表態,但也隻有兩種方法,一種就是鄭叔文休了杜氏,兩家關係就冷了,可兩個嫡子總不能也扔出門去吧。
另一種方法,那就是杜老爺子公開同鄭家鬧翻,當時的情況容不得人多加思慮,多一天,朱泚的疑心就重上一分,於是在建中五年,朱泚有意將鄭叔文成了他籬下之人的事情抖摟出去後,杜沁便順勢在眾人眼中上演了絕交的一幕。
杜沁的性子耿直,是朝中之人眾所周知的,太子李源繼位是上應祖宗規製的,他為了太子李源同自己親女婿鬧翻也算是清理之中。
可是朱泚在兩家鬧翻之後,隻是放下了一半的心,仍然派人監視著兩家的動向,因他不能常駐京城,便在離京之前生了帶走個別京官子嗣的想法,鄭叔文既是他奪嫡大事之中極其重要的一環,當然也少不了他。
於是,杜智就暗地裏被劃上了那份作為質子的名單,杜沁得了消息之後,便咬牙又出了釜底抽薪的一手――斷絕書,這個年代的親朋好友之間的斷絕書,是極其厲害的一種紙箋,一些大家族,隻有懲罰那些作惡多端又謀財害命的族人才會寫了這東西出來的。
果然,斷絕書一出,朱泚既對鄭叔文至少有了七成的信任,這七成也足夠鄭叔文在朱泚一派站穩了腳跟,饒是一個帝王,對他最親信的臣子和妃嬪怕也存著三成的戒心的。
杜沁寫了那斷絕書,本就是障人耳目的,那時京中大處都是眼線,半點蛛絲馬跡也能讓人看出不對來,於是他便狠了心,信出之後,再沒見過自己女兒,他雖沒和鄭叔文聯係,卻知道自己那個女婿是可以理解他的意思的。
後來沒過多久,他就離了京,隱姓埋名到了南方,拿著杜家幾輩積攢下來的家業開始大處招兵買馬,為日後的奪嫡之戰做打算。
他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就在他離京半年後,接到了他女兒從鄭家逃走的消息,再得知了事情的具體經過後,他隻恨不得帶著人馬殺到京城去把鄭府給抄了去,可冷靜下來後,就在大處招兵買馬的同時,大江南北地開始找起了自己的女兒。
怎奈老天就像是在懲罰他當日所為一般,發妻因為最疼的小女兒生死不明,日日垂淚終成了瞎子,而他也在一次意外中,摔斷了腿,而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更是膝下半個孩子也沒有生出。
杜氏能這麼簡單原諒杜沁當年迫不得已的絕情,是很多原因拚湊在一起的效果,從十幾年前鄭杜兩家遭逢變故,她從鄭家帶子出逃之時,對她爹也是有過怨恨的,尤其是在生下秋娘又發現她是個傻子之後,對那些害得他們母子淪落之人的恨意更是漲到了極點。
可是隨著秋娘腦子變得正常,一家人的日子越來越好,以往種種雖不能全忘,可她也不再執著於恨念。子女平安,又都懂事聽話,作為一個母親,所求不過如此,隻有在偶爾回顧往事的時候,她才會覺得心中刺痛。
杜氏是十八歲才出嫁的,雖然杜沁是個嚴父,可他對待她與其他三個孩子相比確實慈多於嚴,生恩養恩,和在一起,這十八年的父女之情也不是怨恨能夠抵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