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些,莫絆著。\"
李淳穿過疊衣環香的舞女,麵無表情地著了一會兒對麵的女席後,一手持壺,一手掌杯,將鶴紋塗身的白玉杯中,慢慢注入酒水。
半跪在他身後的,是一名穿著太監服侍,樣貌尋常的中年男子,偷偷抬眼看著向來不在這種宴會上飲酒的自家主上,正往唇邊送第三杯酒時,用著極輕的聲音道:
\"主上,可是覺得殿裏憋悶,不妨到外麵透透氣?\"
聽見這有些難聽的嗓音,李淳將杯中酒水飲下一半後,把白玉杯放在案上,單手一撩衣擺,站起身來。
殿中近半的人都在暗自打量著李淳的一舉一動,見他起身離席,人語聲忽低了一瞬後,複又似無事發生般再響。
中年太監捧著李淳解下放在毯上的褻衣,小步躬身從席後繞過,跟了上去。
太極宮偏殿一側,有間小園,所種花草甚少,多是常青之木,中年太監進到園中後,帽下的耳朵輕輕抖動,剛才躬裴的身子直了三分,大步走向望見前方明月半掛的樹下,一身明藍的男子。
\"主上。\"易容之後的阿桑哥,並沒有用佯裝出的難聽嗓音,去磨人耳朵,\"您若是乏了,咱們就先行離席吧。\"
阿桑哥能夠清楚地察覺到,眼前之人的向來難測的情緒,正在清晰地波動著。
李淳沒有回應,而是抬起頭,看著西方,層層宮牆那頭,在夜色中模糊難辨的殿閣,那是後宮的方向,他的臉上露出從來不曾被人看到過的,一絲可稱之為哀傷的神色,淺淺的,卻又沉沉的。
幾乎是從小看著他成長的阿桑哥,麵色一陣複雜之後,暗歎一聲,道:
\"若是......您大可不必這樣--\"
\"慎言。\"李淳在他出聲之後,外露的神色當即收斂,抽過他手捧的褻衣,一邊往身上套,一邊朝著花園另一側的出口走去。
\"去稟報一聲,本王身體不適,先回府。\"
再說秋娘被杜牧送到歸義坊門口,換乘了秘宅的馬車回去後,心思便被杜智在郭府外接到的那封信占去。
究竟是什麼急事,讓人找到了郭府,又讓杜智急著趕去,不得不讓杜牧送她。直覺告訴她,這事肯定和上午在棚裏聽到的流言有關,難道是他們的身份被外人知道了?
\"小姐,您今日就不用練箭了吧?\"裴彤雙手棒上一碗從中午便開始熬製的熱湯,問道。
\"嗯。\"
就射藝和棋藝的比試都順利過關,就算是要練,也不用急於一時,在這秘宅裏練習,雖然棋射之時同李淳的相處讓她舒適,可在理智上,她很清楚,李淳蘭葉夢魘解除之日將近,能少接觸最好。
三項藝比隻剩明日的算藝和最後的禮藝,杜智知她三宮學的不好,卻並不擔心她出漏子,反而叮囑她,剩下的兩項比試,切記不可出頭。
今年的太學院可謂是收獲頗豐,已經有五塊木刻都落入其囊中,打破了上次因杜智拿得兩塊木刻的大塊記錄,這是五院藝比自始至今從未有過的事情。
受傷的郭小鳳今天還偷偷地告訴過她,這次五院藝比的首院和第二,好像是有什麼好處在等著,這首院是太學無疑,那這第二的位置,則是被剩下的大座學院都瞄著。
秋娘喝了一碗熱湯之後,便到書房去練字,等著去宮中赴宴的李淳回來,一是為了幫他上藥,二是想要為對方這些時日來在射藝上的指點道謝。
隻是過了子時,也不見有人回來,秋娘想到下午郭小鳳告訴她,有關今晚她因傷缺席的宮中家宴事宜,看著桌上一麵秀氣的小字,她輕輕搖頭。
裴彤和裴卉看了時辰,相視一眼之後,對著開始打哈欠的秋娘道:
\"小姐,李管事走前吩咐過,若是子時還沒回來,再讓奴婢們轉告,讓您先休息。\"
\"好,那就洗洗睡吧。\"沒有等著人,秋娘忽略掉心中些許的失落,洗簇之後,躺在床上,任裴彤用藥酒給她擦著手臂,緩緩入眠。
一個時辰後,小樓之中沉寂下來,西屋窗下孤立著一道明藍色的身影,單手貼在窗上,在屋簷明滅的籠火中,是一張眉頭輕鎖的俊美臉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