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屋裏太悶(1 / 2)

早上分別到弘文館、國子監和文學館宣詔,午飯之後稍息,李淳便在謝偃幾人的陪同下,又回了國子監。

武元衡引著他們看過準備妥當的教舍,待廣陵王點頭後,便在謝偃的提議下,引了他們到後院憩房,順道審查一下之前便整理出來的,一些學生的課業。

謝偃單手持卷,看著推門走出去的人影,伸手招來對麵窗下站著的年輕宦官,低聲道:

\"王爺這是去?\"

宦官低頭答道:\"許是屋裏太悶,小的跟去瞧瞧。\"

說著他便退出屋去,將門從外麵掩好後,一扭頭,便看見不遠處隔壁屋門外佇立的鴉青色修長人影。

易容後的阿桑哥輕手輕腳地走過去,在他身後站定,側頭順著他的目光,從半掩的屋門看進。

掛著水綠色帷幔的南窗,屋後的陽光斜射而入,照在窗下一張寬敞的書案上。

書案的一邊,側臉被陽光籠上一層薄紗的少女,烏黑的瞳光正專注於畫卷之上,嘴角噙著一抹沉醉之色,挽起的墨灰色衣袖露出小半截藕臂,白皙的手指牢牢地握著筆杆,在紙卷上遊移。

另一邊,則跪立著一名研墨的青年,正低頭看著書案那邊的少女,因為陷入某一夜晚的回憶之中,畫心大起,扶著硯台的左手緩緩抬起,纖長而漂亮的手指,隔空描繪著對麵之人。

被冬日暖陽籠罩,大周滾動著相同氣息的兩人,絲毫沒有察覺到,此刻這無比融洽和協調的一幕,正盡數落入門外一雙色澤漸漸變得深沉的青碧眼中。

偷偷咽了下口水,阿桑哥瞄了一眼自家主上按在門框上,指間帶著藍色寶石戒指,因用力而骨節分明的大手。

李淳此刻的心情實在是說不上好,往遠處說,就像是那日在歸義坊前看見有人伸手幫秋娘整理披風時一般,往近處說,就像是禮藝比試那晚見到秋娘同那少年手拉著手跑進君子樓時一般。

仿佛是為了加深李淳對這壞心情的理解,今天又讓他碰上了一次,昨日在秘宅之中,才按壓下來的模糊念頭,竟然再次被撩撥了起來,隻等著一個契機,便會迸發。

秋娘在沉醉於眼前的月夜圖時提筆落宇,默著那首不屬於自己,卻該當屬於這幅畫的詩。

最後一個字躍然紙上,她收筆收心之後,目光從頭掃過畫卷,因自己那出乎意料協調的宇跡,輕鬆了一口氣。

杜牧先於她之前回神收回了描繪的五指,鄭重其事道:\"多謝。\"

秋娘抬頭見他正經八百的模樣,忍不住笑道:\"我若說上一件事,恐你就不會向我道謝了。\"

\"哦?\"

她伸手指著詩文,道:\"這首詩,名為春江花月夜,實則不是我即興發揮之作,乃是吳中四大才子的佳作,而先生那畫,可是繪於夏季的。\"

沒曾想杜牧一愣之後,竟毫不在乎地搖頭道:\"那我也告訴你一件事,你許是不會信,那日夜宴上的畫作,並不是我第一次所繪,早在新春過罷,我便有月餘都遊蕩在芙蓉園中,正是於春作得這幅畫,當時不過是依樣畫瓢罷了。\"

真是巧了,長安城的春天來的晚,溫差不大,春夏之景相差無幾,杜牧這一番話,讓秋娘心中難免生出一種奇異之感,後世是未有《春江花月夜》正圖,可若是有,必當該是眼前這幅的模樣才對。

\"可是帶有印章?\"杜牧道。

秋娘知道他這是要讓自已在畫上留印,遲疑之後.道:\"日後再說吧。\"

杜牧稍一思量,問道:\"這一幅,實則你我各占半邊,你為何不肯留印?\"

秋娘看著畫卷之上清秀別致、隱露神韻的小字,目光露出光彩,道:\"杜大哥誤會了,我還沒那般妄自菲薄。而是身上隻有學裏發下的印信,留在這畫上,是為不妥,你可願等上幾日,待我尋人製一枚新印。\"

那詩是屬於旁人的,可她卻自恃,這一手完全由她所創的字體,憑著情境,卻是當得在一幅畫上留名的!

杜牧看著她臉上綻放出一如那日在君子樓中他暗窺到的自信笑容,點頭道:\"當然可以,我恰擅印刻,你若是放心,就把此事交由我如何?權當是謝你題詩了。\"

秋娘爽快地應下,又大致同他說了自己對印章的要求,兩人討掄時候,並未注意到不遠處門後,幾乎是正大光明地偷看的一主一仆。

李淳五指一緊之後,便收回手來,一臉冷淡地轉身朝隔壁走去,阿桑哥麵色古怪地瞥了一眼門框上清晰的指印,低著頭快步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