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廣陵王殿下。\"
杜牧側目望去，視線越過躬身行禮的人群，看向從樓梯上走下來的高大人影，兩人的視線恰恰對在一起，被那片冷漠的青碧色一照，相隔幾丈，卻讓他明顯地感覺到從頸後升起的一片涼意，就仿若是被深山的猛獸盯住一般，這種眼神他並不是第一次見得，可不等他記起上次是在哪裏，那種心驚之感便猛然退去，他眨了下眼，再看過去，卻隻見背對著他的一頂金冠，好像剛才的所有都隻是錯覺。
秋娘一邊忖度著李淳出現在這裏的含義，一邊躬身行禮，察覺到杜牧的異樣，扯了下他的衣袖，輕聲喚道：\"杜大哥？\"
杜牧躬身的同時，扭頭衝她溫溫一笑，低聲道：\"我沒事。\"
但凡是好事，總要連帶著些麻煩的，這是常識。
......
李淳的突然出現，讓沉醉在字畫間的文人都被轉移了注意力，正在同人寒暄的李緯，有些詫異地走過去，麵上帶著親切的笑，道：
\"大哥，你怎麼在這兒？\"
\"昨晚醉酒，宿在樓裏。\"李淳環掃一圈廳內，\"今年這學士宴，倒是冷清。\"
說來也巧，他下來這會兒已是宴末，柳宗元和鄭喬這兩位重量級的人物剛走，但說是冷清，卻明擺著在寒磣人。廳裏站著的，都不是傻子，聞言多少有些擔心李淳是來找茬兒的，雖說看熱鬧好，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廣陵王和均王兩人的熱鬧，不是誰人都能輕易就看得起的。
李緯心頭不爽，卻沒同他爭口，而是話題一帶，道：\"你來的正好，今日可是出了一幅佳作，本當帶你去看看。\"
說著他便帶李淳朝著湖麵那邊兒走去，大廳裏的人，沒敢跟上去，而那八仙桌邊兒圍著的，也都自覺大散開來，包括秋娘、杜牧還有杜智。
\"喏，就是這幅，你看如何？\"李緯引著李淳站到桌邊，伸手一指那畫卷。
李淳低頭看了片刻，方在眾人的豎耳傾聽中，淡淡答道：\"是不錯。\"
包括秋娘在內，滿廳子的人幾乎都鬆了口氣，還好，不是來砸場子的。這麼想著的眾人，並不知道，李淳在親眼見著那月夜圖上一筆朦朧的背影後，被勾起的可不是什麼美好的回憶。
\"作畫者何人？\"
不待李緯介紹，杜牧便自行上前相拜，\"回殿下，是在下。\"
\"杜公子文章寫的好，一篇阿房宮賦名動天下，你的的畫又更比你的文章更好，現在比起以往，又有進益。\"李淳看著那畫裏的背影，不鹹不淡地誇讚道。
\"殿下過獎了。\"遇上被廣陵王誇讚這種稀罕事，他是該高興麼？
\"可願同本王飲上兩杯。\"
\"若謹之幸。\"聽見這邀約，杜牧有些意外，本就不能拒絕，腦中掠過那抹讓人背脊發涼的眼神，心生探究，垂下的目光閃了閃，當即答道。
聞他應聲，李淳方才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而後目光淺淺地落在他後方的少女身上，稍作停頓，便同李緯略一頷首，領著人走了。
眾人望著李淳和杜牧的背影在樓梯上消失，方才麵麵相覷起來。被李淳幹晾在那裏的李緯卻不見生氣，幾句笑語便打破了一樓的沉寂，該去賞字畫的去賞字畫，該紮堆的去紮堆。
秋娘臉色不變，心頭卻是有些迷茫，總覺得剛才李淳是不是瞪了她一眼？隻這麼一想，自己都覺得可笑，甩掉了腦袋裏的荒唐念頭。看著手裏的印章又看看那張重新被人圍起來的八仙桌，心裏埋怨著李淳來的不是時候，撇了下嘴，叫來侍從去拿來濕抹布，把印子上的朱砂擦了幹淨。
杜智站在邊上看著，目光閃動，也沒攔著，待她將印章收進荷囊，才道：\"杜先生估計一時半會兒下不來，你還要留下看字畫麼，若不看了，咱們不如先回去？\"
\"那就回去好了。\"
若是杜牧知道他前腳上樓，秋娘尚沒在畫上落印就被杜智領走，不知會是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