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晨風吹來(3 / 3)

\"我本就不是屬於這裏的,可是閻王既然錯送了我到這裏來,便是冥冥之中注定好了的,我注定了是要做娘的女兒,做大哥和二哥的妹妹,我很知足也很慶幸。當然這世上前不總是好事,我們都曆過不少磨難,你瞧,若秋娘還是那個癡兒,許就不會發生後來這麼多事,可是我來了,這一切就都變了。\"

\"實際上,我並不是個十分堅強的人,每次身處險境,我也會害怕,也會無助,可是在這之前,我從沒有一次想到過放棄,因為我知道,按著我的性子,一旦我怕了,崩潰了,就再也爬不起來,隻能做個累贅。那天看著你被火海吞下,我是第一次那麼接近絕望,娘被帶走了,二哥失蹤了,可是最起碼,他們都還活著不是麼。\"

她原本平靜的聲音,說到這裏,帶起了些許哽咽,吸了吸氣,才繼續道:

\"我知道,你不讚同我與他的事,可是你終是沒勉強我。我真的需要他,不論是因為他對我的好,或是他在我差點崩潰的時候拉了我一把,又或是為了日後--我都需要這個人,你放心,你提醒我的三件事,我都牢牢記得。優柔寡斷,你頭一次這麼說我的時候,我還沒有想到,因為它我會失去什麼,可是人一輩子有那麼一件足以後悔終身的事便足夠了,我不想再做個優柔寡斷的人。\"

\"我一直都在求全,以前,我想要咱們一家人不受欺負過上好日子,卻不想你涉足長安城的泥潭,我想要維護我的尊嚴,又不得不對權貴低頭,我想要同他在一起,卻又思慮著他皇子的身份。然而這世間許多事,安有雙全之計?\"

這一句,不是疑問,不是反問,而是清清楚楚的自嘲。

\"其實,得失之間,往往不可能裴衡,選擇了一個,便要棄掉另一個,做自己最想做的,選自己最想要的,這樣至少不會後悔。說到這裏,大哥,你信裏的意思,我都清楚了,隻是說句話,你可別惱我--這十幾年你唯一求我的一件事,我是做不到了。\"

像是怕他生氣,她纖細的手指撫摸著墓碑,輕聲道:\"這個月十五一過,我們便會離京,此去西南,是為找些稀缺的藥草,我會到南詔一行,查詢娘親下落。至於他是怎麼想的,我眼下還不確定,但是我總會弄明白的。他不是那個廣陵王,若他無意,他亦不會落得那般下場,若他有心......\"

她聲音實在輕極了,恰有一陣晨風吹來,將其拂去,直到她扶著墓碑站了起來,語聲也已斷掉。

沒叫遠處的侍女,她自個兒將供香的飯菜收拾了,又看了一眼那光滑不見半個名字的墓碑,提著籃子離開。

唐律,刑篇,第四十五款有言:故殺士族之凶徒,死後官置,葬無名刻,有違例修墓刻碑者,當以掘出。

......

廣陵王府書房門外的侍衛看著氣衝衝走出來的杜禹錫,相視一眼,都在心裏好奇,進去時候還笑哈哈的杜大人,是在裏頭吃了什麼癟。

阿桑哥撿起被撂在地上的文折,吹吹並不存在的灰塵,扭頭對冷眼看著他手中的李淳賠笑道:

\"主上莫要怪杜大人,他這是一時腦子轉不過來彎,才會失了風度。\"

李淳沒接他的話,從筆架上取了一支毛筆,在鬆花硯中蘸了些墨,提筆給雍州的下屬寫起了指令,就像是方才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一般。

阿桑哥幹咳了一聲,猶豫來猶豫去,方才大著膽子。問了一句:

\"主上,這請旨一事,您同小姐說了嗎?\"

\"今日她回來,本王自會同她講。\"

果然是沒說,阿桑哥幹笑,道:\"那便好,主上,屬下多一句嘴,這事兒您是先同她商量一下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