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上,此事(2 / 2)

可當那隻小烏兒,有一天突然展開了脆弱的幾乎不堪一擊的翅膀,為了幫助讓她棲息的人保持裴衡,頂著懸崖上刺骨的寒風,被吹得搖搖欲墜,卻依然抓著他的肩膀不肯離去的時候,等到狂風過去,是有什麼理由能拒絕被吹落了珍稀的羽毛的鳥兒,隻是站在他肩頭休息?

這大概已不是停留。

也許有一日,她生長出更堅毅的翅膀來,盤旋在高空中,不隻是為他做出一個小小的裴衡,也為他指路。

\"主上,依屬下之見,王妃被這般陷害,雖能忍為上,但若是就此揭過,怕叫人小覷了我們廣陵王府,還請主上定奪。\"阿桑哥道。

\"派人盯著。\"

\"是。\"李淳從不做沒把握的事,阿桑哥會意他簡單一句話裏的意思,又看了眼地上因失職挨了李淳兩掌的子焰,猶豫了一下。道:\"主上,子焰護主不力,罰不可免,是否按刑處?\"

各門各府,何處不見私刑,廣陵王府裏的,更不是一般的厲害。

\"咳......護主不力?嗬......子焰的主上,隻有一人......\"

聞言,阿桑哥直想撫額大罵,這笨蛋東西,他是在救他。

\"不必用刑,將他送回江南。\"李淳依舊閉著眼睛,不知心中何想。

阿桑哥一驚,\"主上?\"

\"不......咳咳,\"剛才還十分冷靜的人,突然有些激動起來,一連串的劇咳之後,吞下血水和苦水澀聲道:\"主上,屬下不回紅莊,請、請主上開恩。\"

\"紅莊,像你這樣逃跑的廢物有很多,\"李淳淡聲開口,\"本王不需要一個不聽話的廢物。\"

阿桑哥麵色一僵,心中苦笑,隨即便默默走到開始驚慌的子焰身邊,蹲下拂了他睡穴,對著李淳一躬身,一手夾了他離開。

\"唉,\"一聲歎,就在兩人離開後響在屋中,窗邊黑影一閃,一襲白衣流發的沈記堂躍入,\"你這麼說,可是會傷了阿桑哥的心。\"

見李淳不理會他,沈記堂也沒像往常那樣嬉皮笑臉,反而臉上帶著憂色道:\"秋娘她一一需要我什麼忙。你隻管說。\"

\"你可以離京。\"李淳這次卻沒壓榨他。

\"我不走,\"沈記堂一屁股在地上坐下,憤聲道,\"那個什麼白家的臭丫頭,看我今晚潛進去幫秋娘出氣,她不是尋著斷腿嗎,那我就把她剩下兩條胳膊一條腿也卸了去。\"

\"白府不是你能輕闖,\"摩挲著掌心溫潤的圓玉,李淳氣息中夾雜著不安定的波動逐漸散去,\"蕭旋停一個月前曾在撫州秦山鎮行醫。\"

\"啊?你、你......我不--唉!\"使勁兒抓了抓頭皮,沈記堂鬱悶,他是想留下來幫忙,但好不容易得了蕭旋停的消息,若他不盡快趕去,這一錯過,許是真就再見不著她。

\"喏,這是我送你們的新婚賀禮,你拿給秋娘,別說我這個當哥哥的忘了她,我走了,有事你便派人尋我,下一次,不要你報酬。\"

放下一隻盒子在香案上,沈記堂走到窗邊,一躍離去。

等到隻剩下李淳一人,他那自始至終闔起的雙眼,才緩緩睜開,在這搖曳的燭光裏,曲暗的仿若一望不見底的深水寒潭。

\"總有一日......\"

......

秋娘這一覺並沒有睡去多久,天還未亮,她便被膝上傳來的疼痛驚醒,絲毫沒有往日早起時候的迷糊勁兒,一睜眼便忍不住倒吸一口涼氣,揪緊了身下的被褥才沒叫出聲來,屋裏很靜,卻沒她昏迷前的那股難聞氣味,燃著她最喜歡的那種幹淨的熏香,是李淳的味道。

想到李淳,她便下意識伸手探了探床邊,空蕩蕩的觸感讓她心裏一空,一想到他昨夜趕去馬場尋她,見到她受傷時的緊張樣子,即是高興又是擔憂,她又讓他擔心了。

扭過頭,本意是打算叫丫鬟過來,卻在透著紗帳看清屋中景象時,胸口一脹。

守了一夜,裴卉和平霞兩個丫頭一左一右相互靠在床角睡著香,屏風下的茶案邊,燭台半點未熄,李淳側坐在那裏,早早換了一身幹淨的海藍色緞袍,烏雲黑發挽成竹譬,一手撐著腦側,一手還壓在半卷的竹簡上,從她這個角度看去,剛好能瞧見他側麵閉上的眼睛,曲卷的睫毛,挺直的鼻線,暈著一層薄薄的暮光。甚是溫暖。

明明這樣的詞語是最不適合用在他身上的。

\"嗬......嘶--啊。\"輕笑一聲,腿不小心動了動,一下帶到傷口,疼的她毗起了牙齒,這一聲出來,卻醒動了那人,她眼睛舍不得離開他,就見她那睡美人兒睜了眼睛,轉過頭來,尚帶著一絲倦懶的眸子閃著溫暖的碧光,投在她黑涯涯的眼波中,就那麼靜靜地望著她,沒有出聲。

誰也不想出聲,此時亦不需出聲,知心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