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振寧的近況(3 / 3)

回國的第二年,82歲的楊振寧與當時在廣東外語外貿大學念研究生的28歲的翁帆結婚。

作為朋友,他為楊振寧感到開心。「楊自己告訴我第二段婚姻讓他感到年輕了20歲,我向他致以最溫暖的祝福。

楊振寧也有很多讓翁帆「心裏覺得是甜的」的細節。在11年前的台灣《聯合報》采訪中,她隨手舉了兩個。「有一回我們在日本,早上我病了,頭暈、肚子疼,沒法起床,振寧到樓下幫我拿一碗麥片粥上來,喂我吃(楊振寧在一旁插話:『多半時候,都是她照顧我。』)」還有一次在三亞的酒店,「他通常比我早起看報紙、看書。那天他不想開燈吵醒我,就到洗手間去看。我醒來後跟他說,你可以開燈的。」

翁帆的出現讓楊振寧和當下的世界有了更真切的聯係。他曾在《聯合報》采訪中談到翁帆帶給他的改變:「一個人到了八十多歲,不可能不想到他的生命是有限的,跟一個年紀很輕的人結婚,很深刻的感受是,這個婚姻把自己的生命在某種方式上做了延長。假如我沒跟翁帆結婚,我會覺得三四十年後的事跟我沒關係;現在我知道,三十年後的事,透過翁帆的生命,與我有非常密切的關係。下意識地,這個想法對我有很重要的影響。」

2015年接受《人物》采訪時,楊振寧說了這樣一句讓人動容的話:「我曾說,我青少年時代:『成長於此似無止盡的長夜中。』老年時代:『幸運地,中華民族終於走完了這個長夜,看見了曙光。』今天,我希望翁帆能替我看到天大亮。」

生命的奧秘

90歲之前,楊振寧感覺自己的身體一直變化不大。但90歲之後,生命的奧秘還是不可避免地一個個主動向他揭示了。

他向《人物》講述了其中的一個重要發現:「年紀大了以後才懂年輕的人都不懂為什麼老年人老要穿很多的衣服。我現在懂了。為什麼呢?因為衣服隻要穿得不夠一點,受一點涼,5分鍾、10分鍾沒關係,要是半個鍾頭以後,常常就是以後一兩天身體什麼地方老是疼,所以現在我很怕這件事情,所以我現在也多穿一點衣服。」因為身體的關係,他已經6年沒有去過美國了,「因為美國太遠」,甚至也不敢離協和醫院太長時間——「一有病,就趕快叫他司機把他送到協和。」楊振漢說。

楊振漢曾聽大哥向他感慨:老了以後這問題多了。有一次,「早上起來腰不能動了。他覺得就是風吹的,沒穿厚衣服出了毛病了。出了毛病以後,就老是吃完早飯,反正躺著不動,不動了以後,腸子蠕動有問題了……」

「不在了」成為他在回憶往事的時候頻繁出現的詞。在清華園一起玩耍的小夥伴「前幾年還有,現在都不在了」。2002年7月,他在倫敦看畫展時見到一句話,畢加索寫信給老年馬蒂斯說:「我們要趕快,相談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急忙將畢加索的話抄下寄給老友熊秉明,但還沒等收到回信,熊秉明就在幾個月後去世了。在他80歲生日宴會上幾位聚首的西南聯大老同學——梅祖彥、宗璞、馬啟偉、熊秉明,到了第二年,熊秉明、梅祖彥、馬啟偉、宗璞的丈夫,以及他自己的夫人杜致禮都相繼「不在了」。

他也有過兩次有驚無險的大病經曆。第一次是1997年,一天他在石溪家中突然感到胸悶,檢查結果是心髒大血管有七處堵塞,三天後,做了四根心髒血管的搭橋手術。手術前,寫了遺囑。醒來後,他朝恢複室外的家人畫了一個長長的微積分符號,表示自己很清醒,還可以做微積分。第二次在2010年,從英國回來後突然嚴重嘔吐、高燒,有幾小時處於半昏迷狀態,說一些別人聽不懂的「胡話」。葛墨林後來聽楊振寧平靜地回憶當時的感受:「就感覺到好像這個魂兒已經飛出去了,就是說那個魂兒還跟他說話——我說這是楊振寧嗎?」

除了身體,自然也無時不在向他展示自身的深邃和偉大。這位研究了一輩子宇宙奧秘的偉大科學家在自然麵前越來越感到驚奇和敬畏。他感歎:「自然界非常稀奇的事情非常之多。」在電視上看到鳥栽到水裏抓魚,速度和準確讓他驚歎自然結構的「妙不可言」。母牛與小牛之間的bonding也讓他感到「非常神秘」——剛出生的小牛幾秒鍾之後就知道站起來,失敗了之後知道反複嚐試,知道去吃母牛的奶……

「現在漸漸地越來越深的這個新的想法是什麼呢,就是覺得自然界是非常非常妙,而且是非常非常深奧的,就越來越覺得人類是非常渺小,越來越覺得人類弄來弄去是有了很多的進步——對於自然的了解,尤其是科學家,當然是與日俱增的——可是這些與日俱增的裏頭的內容,比起整個自然界,整個這個結構,那還是微不足道的。我想從整個宇宙結構講起來,人類的生命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一個個人的生命那更是沒有什麼重要的。」這是楊振寧最新的發現——也是他一生所有發現的升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