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詛咒,讓他剛才幾乎以為自己已經得到了畢生想要的珍寶,然而不過頃刻之間,這個幻想就被現實所打破。
明明已經是春日了,但元承昊卻覺得從骨子裏透出了冷意來。
這樣的冷,他一生中僅僅體驗過兩次而已。
而上一次,是他的母親死在麵前的時候……
當年還很幼小的他,第一次得知了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並不是來路不明的野孩子,他不僅有個父親,而且他的父親,還是大燕最為尊貴無上的皇帝。
隻是,找到父親的喜悅還沒有維持多久,他就被皇帝身邊的侍衛牢牢抓住,親眼看著自己的母親,被鋒利的刀刃割斷了咽喉。
鮮血從刀口中洶湧噴出,女人眼底的喜悅的光芒還沒有完全散去,瞳孔中的生機已經戛然而止。
他本能地想要閉上眼睛,但那個剛剛出現的父親,卻用威嚴的聲音命令他,睜開眼睛看著這一切,這才是要成為皇帝必須邁出的第一步!
那個時候,他也如現在這般周身如墜冰窖。
這大喜大悲的起落,一次已經足以耗盡他一生的力氣了,更何況是兩次。
元承昊的臉色逐漸變得蒼白起來,一雙眼睛也像是失去了光澤的玻璃珠,看上去毫無生氣,配上他精致到極致的容貌,乍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假人一般。
雖然蘇遙自認為並沒有愛過這個男人,但是現在,明知道是自己的舉動才會讓他變成這個樣子,她心裏還是難免酸楚。
是,她可以不愛這個男人,但是卻不應該利用他的感情,來達到自己的目的。
她在心裏默念了一遍對不起,手上拿著的匕首卻依舊穩如泰山,不曾有半分顫抖。
這次脅迫他,從頭到尾都是她的錯,隻要蕭譽脫離險境後,她一定會向元承昊賠罪,哪怕他恨她恨到要拿去她的性命,那也無所謂。
突如其來的變故,並沒有讓所有人都察覺到。
之前她是偎依在元承昊懷裏的,兩人姿態極為親密,所以,除了離得最近的少數幾個人之外,從其他人的角度,都無法看清楚發生了什麼。
剛才還滿眼陰鬱的姬尚,眼裏突然就多了惡毒的笑意。
之前蘇遙走向元承昊的時候,他還真以為這個丫頭要就此投入元承昊的懷抱了。
那一刻,除了被丟棄的惱火之外,他甚至還有了一絲失望。
原來,那個丫頭也不是那麼與眾不同。
隻是,他很快就看到了她纖細指間隱藏的刀鋒,可笑另外那兩個男人,注意力雖然完全都放在她身上,卻沒有注意到這樣一個充滿殺機的細節。
蘇遙啊蘇遙,他果然沒有看錯,隻是元承昊低估了她罷了。
或許,當初他如果也在夜涼,看到她從高台上一躍而下的勇氣時,就會有所提防了。
姬尚斜著眼睛看了下蕭譽,心裏更堅定了要把這個人除掉的想法。
隻要這個男人一天在世,蘇遙的目光就絕對不可能從他身上移開。
奇怪的沉默在少數看到了真相的人中蔓延著,姬尚剛扣住了袖子中的竹筒,就聽到了蕭譽低沉而急促的聲音:“蘇遙,停手。”
他的目光很是迫切,聲音卻刻意壓低了,顯然那是不想讓事態變得更嚴重。
蘇遙手中的匕首仍然抵在元承昊頸間,她回眸時,目光隻是匆匆從蕭譽身上一掃而過,最終卻停留在了大白身上。
那雙曾經盛滿了許多古靈精怪主意的眼睛裏,如今隻剩下了堅定的表情。
看到她那種表情的瞬間,蕭譽愣了一下,幾乎是本能地想要衝到她身邊去。
他曾經和蘇遙朝夕相對過許多個日月,對於她的表情變化再了解不過了,所以,現在看到她露出這種表情,他立刻就明白,她肯定是做出了一個非同一般的決定。
再想想她之前的奇怪舉動,蕭譽心頭猛然一沉,本能地邁步向她走過去。
他那隻沒有受傷的手已經伸了出來,眼看著還差一步就可以拉住她了。
一定要拉住她,家國生死,本來就是男人應該負擔的責任,不應該由她來做!
蕭譽的目光始終停留在蘇遙臉上,所以完全沒有注意到,和自己僅有數步之遙的姬尚,已經把手從袖中拿了出來,形容枯槁的指間赫然有一隻黑色的蟲子在不斷扭動。
他是沒有看到,但蘇遙卻看到了!
事實上,她雖然挾持著元承昊,但眼角的餘光始終都在留意姬尚的舉動。
在場的所有人裏,就數這個人最陰險,舉手投足間都可以殺人於無形。
所以,他這邊手指剛動,蘇遙已經皺眉低喝了一聲:“大白!”
這個憊懶家夥,剛才她都快把眼珠子給瞪出來了,這大家夥竟然還是裝作沒看見似的,愣是沒有立刻行動,非逼得她大吼一聲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