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向來回首蕭瑟處(一)(1 / 2)

“永德長公主謀逆被誅,如今鳳都已經亂了套了。”

“她哪裏是謀逆,隻是因為與太後爭男寵,惹急了太後這才被鏟除掉的。”

“我看不像。這永德公主厲害得很,太後可鬥不過她,這其中一定還有別的曲折。”

“曲折是有的,卻並非你們所想。永德公主的男寵你們猜是誰?他化名謝紫欽,實際上是先前被殺了全家的羅跡老侯爺的遺孤,當年羅家壞事,隻有最小的兒子逃到了北朝去,如今他是回來報仇的。永德公主不知真相,卻被他騙的失了身失了心,到最後還被栽上一個謀逆的罪名弄死了。他如今倒是巴結上了琅琊王飛黃騰達官運亨通,又襲了老侯爺的文山侯之爵,是鳳都城裏數一數二的新貴呢。”

眾人聽得瞪大了眼睛,都想不到其中居然有這樣的隱情。半晌有人歎了一聲:“當日羅家老侯爺的事兒我是記得的,他家三公子也不知犯了什麼事兒被先帝活活打死,之後羅家就倒了架子。”

當年的事情距今日不到十年,許多人都記憶猶新,卻一時間沒有人接話。

良久,有人幽幽地說:“永德公主終究還是壞在了男人身上。”

登時沉悶的氣氛被一聲哄笑滌蕩無形。永德公主浪蕩之名江南人人都知道,隻是此刻被人提起,似乎格外有趣一樣。

這裏是渡口邊上的一間小酒館。夜裏趕路至此的人,為了等清晨頭一班渡船,便在此歇腳。寒冷的夜裏喝上一碗熱湯,與萍水相逢的旅人閑談上三五句,如此便是一夜。

這一夜客人卻不多,隻有零落的兩三桌,都因為最近鳳都出的大事湊在一起,口沫橫飛地議論紛紛。

唯有臨窗的桌邊坐著個女子,麵朝窗外,背對著堂屋,身形倒是窈窕,滿頭銀發卻在暗夜裏格外刺目。

夜已深,高談闊論的人們漸漸支撐不住趴在桌上睡著了,小二過去將橫七豎八的杯盤盞碗收拾了,每人送上一碗薑湯。這是老板在渡口邊經營二十年的經驗,夜深濕寒,一碗薑湯既可以驅寒又能解乏,雖然不值什麼錢,卻也算是禮輕情意重。送完了其他幾桌再轉頭看窗邊,那白發女子似乎也已經有了醉意,原本筆直的腰身彎了下去,斜斜倚在桌上,形成好看的曲線,竟然頗有些柔若無骨的意思。

此處與北朝一江之隔,往來不論男女一概粗豪爽朗,小二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平日見的都是鄉野粗鄙的女子,哪裏見過這樣曼妙的身姿,隻是遠遠望了一眼便覺心頭蕩漾,臉刷得就紅了。隻是,那一頭銀發卻與身段截然不合,帶著一種說不出的妖異感覺。

小二要壯著膽子才能走過去。女子用手撐著頭,銀發傾瀉,遮住了麵孔。他靜靜將最後一碗薑湯擺上桌,不敢驚擾她。正要退下,突然手腕一涼,被她捉住了腕子。

“這是什麼?”也許是醉了,她的聲音低低啞啞,幾不可聞。

“這是……”小二初驚了一下,嘴上便打起絆子來,“這是,這是小店送的薑湯,給客官暖暖身子。”月色下,那隻手白得不像肉身,小二在城裏觀音寺見過白玉雕的觀音娘娘,那雙安撫眾生的手,也不過就如此了。

“有心了。”她輕輕地說,聲音似乎無限疲憊,手收了回去。

沒來由地,小二心頭一鬆,腳步悄悄後退,剛走開兩步,她突然抬起了頭,“還有酒嗎?”

“酒?”他有些遲疑。

“再來些酒吧,”她溫和地說,像是在跟他商量,“若論驅寒,還有比溫酒更好的嗎。”

“客官……酒喝多了傷身。”

“我明白。”她的語氣仍然溫和。

然而再沒有別的話了。等了片刻,小二才明白這就是不容置疑,有些驚訝地抬起眼,卻不防迎頭撞見了一張姣好的麵孔。

月光落在她的身上,銀發熠熠生輝,那卻是一張年輕女子的臉,墨瞳朱唇,在銀發的映襯下竟格外鮮妍。她的目光明亮,清冷一如夜色,沁透涼意,以至於連小二也不得不承認,也許一壺溫酒會比薑湯更合適。“小的這就去拿。”他避開那皎皎的注視,垂目退卻。她卻不失禮數:“有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