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向來回首蕭瑟處(一)(2 / 2)

一壺酒滿滿地送到桌上,還沒來得及斟出來,突然一陣風從門口襲來。小二看見一個身披金邊大氅的漢子進來,連忙放下酒壺迎了上去:“客官裏麵請,客官要喝酒還是……”他的話沒能說完,來人目光在店內微微一掃,便直衝著那女子過去。

小二一愣,正要追上去詢問,忽聽外麵人語馬嘶一陣喧鬧,門簾一掀又進來幾名官兵。這次卻是熟人,小二不敢怠慢,連忙迎上去招呼:“趙參軍,這麼晚了還沒巡完夜呢?”

“別提了!”趙參軍一肚子不痛快,將手中馬鞭往桌上一扔,一腳踩在凳子上,將店內情形略掃一遍,心中有了底,這才轉身坐下。與他同來的還有三個同儕,其中一個姓侯的功曹和小二最熟稔,連聲招呼:“快快來些酒菜解乏,娘的這兩日快被上麵折騰死了。”

小二不敢耽誤,好在酒菜常備,立即就送了上來,一邊上菜一邊打聽:“這幾日巡防似乎是密了許多,莫非燕回渡出事了?”

“何止燕回渡,上遊須彌津,下遊落霞關,這長江沿線幾千裏的防線這些天怕都不安寧。”老侯心直口快,張嘴就來。

趙參軍幾杯酒落肚,臉色好了些,“你們平時也多留意有什麼可疑的人,要及時上報。”

“這是自然……”小二聽了這話就不由自主朝那女子瞟去,見剛剛進來的大漢站在桌邊正彎腰跟她低聲說著什麼,神態看上去頗為恭敬。“難道丁零人又要來了?”

被胡虜鐵蹄踐踏的記憶已經深刻於南人血脈之中,丁零南侵成了揮之不去的噩夢。位於兩國交界的長江一線更是敏感,聽到情勢緊張,就連酒館小二這樣的升鬥小民第一個反應也是丁零人要來了。

然而趙參軍卻搖了搖頭:“現在眼看就要入冬,北虜要預備牛羊過冬的草料,連畜生都吃飯困難,哪兒有餘力打仗啊,放心!開春之前他們都來不了。”

這樣的回答卻更激起了小二的好奇,追問道:“那到底是什麼事兒這麼大動靜,竟然長江沿線都被牽動?”

趙參軍手下幾個人彼此對視了一眼,老侯幹咳了一聲,“還不是永德公主的事兒!”

這話一出,立即吸引了先前高談闊論的幾桌客人的注意,紛紛聚攏過來追問:“那事兒究竟是怎麼樣的?”

就連白發女子聞言也朝這邊望過來。

“永德公主真的是被男人騙了?”

老侯不等別人開口搶著說:“也算不得騙,是她自己癡心妄想!咱們這位長公主可是情郎滿天下,風流名聲都傳到江北了,誰敢娶她,那烏龜大王八的綠帽子怕是要捅到天上去了。”

眾人又是一片嘻嘻哈哈的笑聲。白發女子身邊那大漢卻是怒從心頭起,一拍桌子就要站起來,卻被白發女子挽住衣角。大漢怒道:“這說得也太不堪了!”

白發女子淡然一笑:“永德已經死了,由他們說去,怕什麼?何況也沒說錯。”

大漢一愣,見她唇角噙著一絲渺渺的微笑,怡然自得地喝著酒,竟然真的毫不介意,隻得長歎一聲緩緩坐下,捉住她一隻手問道:“豫章舊宅還在,你真不回去?北方馬上就要入冬,那種苦寒你受不了!”

女子不動聲色地抽出手,為大漢斟滿酒,笑道:“我自小聽說北方冬天大雪鋪天蓋地能使山川變色,卻從來沒機會親眼看看,這次一定要見識一下。”她舉起酒杯送到大漢麵前,秋水一樣的眸子深不見底:“沒想到最終是你來送我,這一杯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