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一百零五章(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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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寧睜開眼睛時,見到無邊際的黑暗。

因靈樞仙草導致的劇痛在此刻消弭無蹤,整具身體輕盈得過分。

她茫然環顧四周,待得雙眼漸漸熟悉當前景象,在不遠處的角落裏,隱約見到一個小小的、蜷縮著的身影。

寧寧穩住渙散的意識,一步步向前。

離得近了,那道模糊影子終於慢慢清晰,被暗色勾勒出大致輪廓。

那竟是個瘦弱不堪的男孩,雙手緊緊抱住膝蓋,把身體縮成一團。

她聞到濃鬱血腥氣,還有地底潮濕的灰塵味道。

暗不見天日的空間、地下室、鮮血。

寧寧似乎明白,如今的自己正置身何地。

裴寂遭到魔氣反噬,不得已陷入心魔之中,而她神識脆弱,自是難以抵禦魔息侵蝕。

這裏應該是他的心魔。

蜷縮在地麵的男孩微微一動,寧寧俯了身子,低頭看他。

這處地窖四處密閉,沒有絲毫光線透進來,好在修道之人五感靈敏,她才得以將跟前景象盡收眼底。

原來小時候的裴寂這麼瘦。

他如今身上沒多少肉,之前與她擁抱的時候,能清晰感受到少年脊背嶙峋的骨骼,不過好在三餐協調、靈氣充裕,不至於顯得太過消瘦。

但這個丁點大的男孩不同。

他被一件破舊單薄外袍勉強遮住,露在布料外的身體瘦弱得不可思議,像是在骨頭外包了層蒼白的皮。

更何況皮膚上還有那麼多綿延的傷疤,一道接著一道,暗紫連著殷紅。

這該有多疼啊。

這是他童年時期的記憶,裴寂看不見她。

可寧寧卻能見到他的模樣,臉上像是被扇過耳光般高高腫起,長睫輕顫,緩緩睜開眼睛。

裴寂一定很害怕。

即便是她,置身於如此昏沉的場景都會不自覺感到恐懼,更不用說傷痕累累、年紀尚小的他。

所以在此之後,裴寂才會那樣怕黑。

一道鮮血自男孩手臂無聲下淌,寧寧看得心口發悶,下意識想要伸手為他拭去,指尖卻徑直穿過他的身體。

過往的記憶無法被更改,在這間昏暗不見天光的地窖裏,沒有人能幫他。

正值此刻,身後忽然傳來一陣吱呀聲響,寧寧轉身望去,見到一抹自上而下的白光。

——地窖入口被人打開,來者是個形銷骨立的女人。

原著裏很少提到裴寂的母親,在其他人的記憶裏,這個幾近瘋魔的女人同樣未曾留下任何痕跡。細細想來,能記得她的,似乎隻有裴寂。

寧寧被突如其來的光線刺得眯起眼睛,抬眸打量逐漸朝這邊靠近的女人。

她的皮膚毫無血色,蒼白得稱得上“詭異”,長發胡亂披散在肩頭與後背,一雙染了血絲的眼睛深深凹陷,周圍籠著鬱鬱的灰黑色澤。

但即便如此,也還是瞧出幾分曾經風華絕代的模樣。

“裝死做什麼?給我起來!”

她背對光線站立,眼神裏盡是毫不遮掩的厭惡之色,說話時上前一步,右腳踹在男孩細瘦的腰腹。

裴寂痛極,身體條件反射地向後瑟縮,卻咬著牙沒發出痛呼或求饒,長睫飛快地上下閉合,從喉嚨裏發出一道破碎的嗚咽。

也正是在這個時候,寧寧終於看清他的眼神。

兒時的裴寂尚未學會用戾氣把自己渾然包裹,烏黑圓潤的瞳孔中滿含著茫然水霧,長睫之下見不到絲毫光彩,唯有極致的痛苦與麻木。

他在努力維係所剩無幾的自尊。

然而越是淡漠,就越讓女人感到無法遏製的憤怒。

“這種眼神是什麼意思——難道你也看不起我!”

她如同發了狂,恨意從眼底滿滿當當溢出來,一邊咬牙切齒地說,一邊躬身抓起男孩被血漬浸成一綹綹的黑發,將他不由分說往上提:“謝逾……你也和謝逾一樣對不對!你們都該死,魔族餘孽!”

緊接著便是耳光的脆響。

裴寂在巨大力道下被迫偏過頭,本就腫起的側臉紅得幾欲滴血。

寧寧眼眶一熱,心都快碎掉,卻隻能渾身僵硬站在一邊,什麼也做不了。

“都怪你們,全是你們的錯!”

她聲線沙啞,整個脊背都在劇烈顫抖,麵對與自己血脈相連的孩子,從口中吐出無比惡毒的字句:“恨我嗎?你該慶幸有我陪著你……知道當今的魔族是怎樣的境遇麼?人人得而誅之,恨不得挫骨揚灰!”

空蕩狹窄的地窖裏回蕩著屬於她的聲音。

如同來自深淵的幽魂,不著痕跡充斥在每一處角落,久久未曾散去。

“你懷有這樣的血脈,這輩子都別想過好日子,也隻有我願意收留你,出了這屋子,你還能往何處去?”

她將指甲深深陷進裴寂脖子,男孩麵色慘白地皺起眉頭,耳邊是親生母親好似癲狂、被恨意浸透的嗓音:“邪魔當誅……有誰會在乎你、有誰會接近你……惡心的東西!”

直到最後,她已經將他當作了謝逾。

城防被破、流離失所、家破人亡,這個女人就算有心複仇,可對方是高高在上的魔君,她哪能輕易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