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喜歡吃東門一家蛋糕店裏的蛋撻,她覺得他們家蛋撻皮是自己吃過最酥軟的。那天下著大雨,淅淅瀝瀝的雨聲令她心煩意亂。由於心情不好,不願意走動,雙腳也變得冰涼。忽然,她想起那隻甜糯的蛋撻,如果現在能吃上一隻,心情或許會不一樣吧。她給舒俊發去短信隻是為了逗逗他,因為雨這麼大,沒有人願意出門。她在短信裏說,喂,你說讓沮喪的老天爺吃隻蛋撻,雨會不會停?舒俊並沒有回複她,她以為他睡了,又或許是自己的短信太幼稚,他不知道該怎樣回複。
雨越下越大,還刮起了狂風,窗外的大樹,發出嘩嘩的巨響。她望著窗外發呆,這時,電話響了,舒俊說自己在樓下等她。她匆匆下樓,看見舒俊撐著一把破傘站在雨裏,在暴風雨的摧殘下,傘骨折了三根,裝飾效果大於實際使用效果。他全身已經濕透了,褲管高高挽起,不時抹一把臉上的雨水,皮鞋大半都沒於水中。當他從衣服裏掏出尚有些許熱氣的蛋撻時,她被感動了,眼淚和雨水混在一起,嘴裏還不停地責罵,那些罵詞沒有棱角,不惟甜蜜,而且動聽。
想起這些,她笑了,又覺得舒俊並不是那麼討厭,她開始理解他的憤怒,她想,假如換成自己,恐怕,也差不多吧。
她給舒俊打個電話,一邊撥號,一邊想著開場白。她想,算了吧,總會有人退讓一步。打定主意,就按下了撥號鍵。舒俊的手機關著機,她又撥打一次,依然如此。她瞥一眼桌上的小豬,罵了一句小氣鬼。她在屋裏轉了幾圈,想起舒俊失去了工作,身上也沒有錢,這才意識到兩人失去聯係已經好久了。她有些驚慌,不停撥打對方的手機,心裏默念著,接電話,趕快接電話。
當晚,她竟不顧奶奶的勸阻和母親的反對,出門了。
她打車來到舒俊樓下,抬頭望,房子裏一片漆黑。她心急如焚,顧不上有孕在身,小跑著上樓去。
是舒俊開的門,他的憔悴粉碎了她的擔憂,懸著的心放下來,嚴肅又浮現臉上。
她麵無表情地推開他,徑直往房間裏走去。當她麵對滿地的垃圾時,還不忘憤憤地看他一眼。她不說話,開始收拾。她先整理床鋪,然後找來笤帚。她把垃圾堆在角落裏,對茫然無措的舒俊說,把這些打包,然後扔掉。她的語氣有些生硬,更像是命令。舒俊不敢違抗,照辦了。
雖然卓悅出生優越,卻對家務活有著過人的天賦。她的動作雖不敏捷,進度卻一點不落。她在探索中學習,在工作中思考,她擅長統籌安排,頗具戰略眼光。很快,拖把便在大門處水泥地麵劃出了最後一條直線。
她把沉重的拖把斜靠在門框上,打開門,讓過道的風吹幹潮濕的地麵。舒俊讓她進屋坐坐,她擺擺手,捏捏肩膀,晃晃脖子。她遲疑片刻,說,不愉快的事情就讓它過去,未來才會觸手可及。這句話是留學生說的,她不知道為何最近總是會想起他,顯然,此刻想起他是不合時宜的,但是,他的人和他說過的話總是在不經意間浮現出來。
舒俊不明白她的意思,不敢輕易表態。她的話題很快便涉及到工作,又問他今後的打算。這個話題似乎戳中了舒俊的軟肋,他抱著破罐子破摔的態度,極不耐煩地說,走一步看一步,我視力不好,看不了那麼遠。卓悅深呼吸一口,又緩緩地吐氣,她的憤怒在一呼一吸間,消失了,她說人不能走一步看一步,最好在踏出第一步時,就多想幾步。同時,她糾正了舒俊視力不好的說法,她說視力不好是借口,心比眼睛看的遠多了。
舒俊選擇了沉默。偶爾,她會看一眼舒俊,對方的臉上沒有喜怒哀樂,像一件失敗的雕塑作品,猶如一捧似人形卻沒有靈魂的泥土。他的樣子頹廢而沒有希望,她忽然覺得自己和他就像兩條永遠不能交彙的平行線。她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小腹上,默念道,孩子,如果我不要你,不是因為不愛你。她一想到孩子,又想起那個冒雨送蛋撻的男人,心又軟了。她緩緩地抬起頭,看著眼前這個男人,說,我托人給你找了份工作,聽說待遇不錯,有空,去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