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浩蕩蕩的大軍從捭闔城的城門魚貫而入,那城門說起來有十丈寬三十丈高,平日裏易梁和向啟打起架來大軍出入也從未顯得擁擠,可此刻,楚歌看這敵軍仿佛阻滯的血脈一般緩慢地通過城門,心中不由得閃過了其他一些想法。
“聽大哥所說,秦境和天域之間戰事不斷已經十餘年了,可通過城門時雙方戰士卻並未因為搶奪優先通過權而大打出手,這般看起來,秦境和天域倒也不像大哥說的那麼水火不容。最起碼麵上是這樣的。”楚歌心裏有了定論,轉念又想到什麼,“看他們此舉,倒也並不像是為了奪城而來……倒更像是……逃難……逃難!”
楚歌的雙眼猛地瞪大了起來,銳利的目光橫掃過那千軍萬馬的背影,他們無一例外地不是輕裝上陣,馬上不著護甲,腰間隻帶長劍,沒有盔甲、沒有重型武器、更沒有糧草!一切都來得太過詭異,一切又都來的莫名其妙出人意料!
她想起一個時辰前向啟得到的那份線報,明明這群家夥還要半個月才能到達,卻離奇地在一天一夜之後出現在了捭闔城的城下。原來竟是這樣!
可到底是什麼東西,能讓這幻境中最大的兩股勢力同時棄城而逃呢?
來不及細想,有低沉的雷鳴聲在耳畔萌生,雷聲沉沉就像醞釀著什麼狂風暴雨,楚歌警惕地連忙躲避起來,卻看到那一裏開外的地方有曲折的閃電來回飆射,風卷殘雲般朝著自己的方向飛快地挪動過來。
閃電和雷聲中有人怒極咒罵的聲音傳過來。
“王八蛋,你莫要以為我怕了你的天域!”
楚歌雙眸一亮,是大師兄的聲音!不過數息之間,那電閃雷鳴已經掠至眼前,她終於看到那並不是什麼反常天象,居然是兩人正在打鬥!
打鬥的雙方自然有一方是秦非離,而另一方一直隱藏在漆黑的烏雲當中,那電閃雷鳴竟都是從他一個人身上發出來的。不過按照秦非離所說,楚歌可以推斷出來,他對麵的人必定就是天域域主了。
秦非離落了下風,楚歌想起當日在軍火師協會考核大殿上,至始至終隻見過大師兄雲淡風輕又滿滿都是疏離的模樣,此刻,他卻是睚眥欲裂,滿臉怒意地看著那烏雲。
烏雲似乎並沒有搭理他的意思,楚歌遙遙地看著自那烏雲當中緩緩伸出了一隻俊秀難說的手,手指輕輕一屈一彈,一道漆黑如墨的雷光便已經從那人的指尖飆射了出去,利劍般直指秦非離的胸膛。
秦非離怒罵了一聲“混蛋”,緊接著想也不想轉身就跑,剛才挪出一步,方才他站著的位置便已經被雷光轟了個稀巴爛。他吭哧吭哧地繼續跑,烏雲在他身後慢慢悠悠地繼續追,時不時地彈指射出幾道雷光,每一道都是將將擦著秦非離狼狽的背影而過……
楚歌怒了,這世上居然還有人敢這麼欺負她的大師兄,看她不好好收拾收拾那家夥!轉念一想,秦非離怎麼說也是個造化境的高手,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落得這麼狼狽尷尬的境地啊!
又仔細看了瘋狂逃竄的秦非離一眼,她頓時有了些了然,大師兄還是大師兄,隻是靈力卻如向啟、易梁一般,消失無蹤了。
當初她因為境界半年都無法精進而發牢騷的時候,還曾被易梁跳起來指著鼻子罵:“你他媽到底知不知道什麼叫埋汰人啊!我和向啟來到這幻境這麼多年了,別說靈力了,就連靈氣絲兒都沒見過啊!你來第一天就召來了天劫,突破了靈關境,嚇得老子差點對自己的人生都產生懷疑了!怎地?你現在還要怎地?”
自那時,後知後覺的她才知道,原來幻境之中是沒有靈氣的,甚至於原本修為深厚的人進來,都會被幻境中的禁製壓迫住體內靈氣,不得使用。那她是怎麼回事?在今天以前,她一直以為是浮屠鼎幫了她的大忙,可現在,又見一人居然也與她一樣可以恣意地使用靈氣,而且修為甚至比她更加高深,不由得讓楚歌自己也對這幻境更加好奇起來。
“不好!大師兄一分靈力都使不出來,我還在這胡思亂想些什麼?”
楚歌暗罵了自己一聲,再也不猶豫地飛掠了出去。此時秦非離的腳步越發迅猛,可身後那烏雲的窮追不舍卻也依舊淩厲,不知這二人到底是積了多長時間的深仇大恨,此時此刻那烏雲的每一記雷擊竟都是全力而出,蘊藏的能量波動讓楚歌這一個靈關境一層的人看上去都覺得不寒而栗。難以想象那雷光真的轟炸在人的身上會怎樣。
心念一動召出麒麟劍來,這一年來她從未動用過麒麟劍,這一刻,此劍一出,麒麟劍居然如小孩一般歡呼雀躍起來,天地間都是它出鞘時清脆的鳴響。
烏雲突然間滯了一下,秦非離抓緊時間躲開這個瘋了二十年的瘋子。身後風聲戾戾,強大的脅迫感壓榨著烏雲身後的空氣,可他卻像是石化了一般佇立當場,任由楚歌揮斥著麒麟劍向他砍來。
“大師兄,快走!”
秦非離冷不防地聽到一聲熟悉的喝聲,長時間的分離,卻並沒有讓他對這聲音感到陌生,反而仿佛就在昨日一般,那人奸笑著戲耍鍾離,口口聲聲軟軟地喚他“大師兄”。
滾燙的汗水從他的前額上滾落下來,刹那間,秦非離忘記了身後的瘋子,隻是猛地刹住腳步,然後猛地回頭。
看那光電繚繞雷聲湧動的烏雲上,有白衣素色的人影為了他拚命揮下自己手中的劍。
劍,有些似曾相識,人,卻像是烙印般刻在他的腦海中。
這一刻,他才明白,過去的十年裏,無數個日日夜夜午夜夢回,驚醒後的落寞與孤獨,繁花盛開時的刹那失神,竟都是為了這認識才不到一日的容顏。
“天如歌!”
天地間忽然隻剩下秦非離使出全力的一聲呐喊。
就在這時,楚歌的劍氣也已經破開了烏雲的雲層。她從背後襲來,從一開始打得就是奇襲的路子,此刻眼見得逞,手上卻並不敢懈怠一分一毫,全身的靈力頓時湧動到一點,瀑布般傾瀉而出。
麒麟劍黑光暴漲,大有黑雲壓城城欲摧之勢。卻在這時,隻見那烏雲中突然金光一閃,楚歌以為烏雲又要使出他的雷光暴擊,側身閃躲,卻隻覺手腕一麻,麒麟劍差點脫手掉落。
金光忽然暴漲,仿佛煉金塔出現時的金光漫越,耳畔似乎有著什麼獸類的長鳴,楚歌來不及顧及,麒麟劍橫掃出去,卻隻聽鏗的一聲,刹那間眼前的金光融化成火,汩汩地燒了起來。
楚歌的胸口如遭暴擊,頓時破布一般倒射出去。石化的烏雲終於動了起來,一個閃身掠到她的身前,楚歌趁勢一刺,嗤……一聲皮肉綻開的聲音下伴隨著一聲吃痛的悶哼。
哼聲,有些熟悉。
楚歌的動作停滯了。
風忽然掠了過來,吹散那人身周的烏雲雷電。
燕夙苦笑著伸出長臂攬住她的腰身,輕輕一拉,下巴順勢擱在她的肩窩處細細一嗅,沙啞的嗓音在她耳邊彈奏著相思的奏鳴曲。
他說:“怎麼又瘦了?”
時間在這一秒仿佛靜止了下來,空間也像被某種莫名的力量徹底凍結。燕夙攬著楚歌緩緩落地,黑色的長袍下是她嬌小的白色,黑與白,絕對的顏色反差,一下子刺痛了秦非離的雙眼。
楚歌的神智有些飄渺,此時此刻的她甚至分不清這一刻到底是夢還是真實,又或者她本身就身處幻境當中,又哪裏存在什麼真實?
一切都是一場夢,可她卻並不想從這夢裏醒來。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反抱住燕夙,手指從他的腰線一路上行,寬闊的後背,突起的肩胛,硬朗的肩膀,精致的下頜……還有那黑曜石一般的雙眸……
“燕夙……”
“嗯?”
“我又在夢裏夢到你了麼?”
“你經常在夢裏見到我麼?還算你有點良心。”
“可這一次的夢好真實……真實得你居然是有溫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