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皇帝嘔血而慌亂的殿宇出奇的安靜。
大臣們不約而同屏住呼吸,一雙眼往太子身上瞥去,又不敢叫太子發現,閃閃躲躲,堂堂大臣活生生變成了要偷雞摸狗的賊般。
太子和他的兄弟一樣大逆不道,指的不就是太子也要謀逆,皇帝吐口黑血,這不就是當眾人麵前揭發是太子投的毒。
……至於廢太子,廢了太子,就無合適的儲君,這太子如何能廢黜?!
大臣們是這麼想著,但連呼吸都敢大聲,更別提話了,指不定要當場惹惱皇帝給拉下去判個同罪,屍首分家!
大殿內的寂靜仿佛要無期限地蔓延下去,被當眾指責的太子雙手交握站在原位,也不知是在想什麼,神色出奇的平靜。
皇帝忽然發作,是出乎他的意料,可這也是他一直等待的一刻。
他父皇藏著曾為豫王側妃的殷沁,不就是等這一嗎。
這麼些日子,父子倆相互折磨,針鋒相對,如今再加一條汙蔑,太子心裏已經丁點兒的情緒波動都沒有了。
既然來了,那便應對吧,也是了解。
“父皇。”太子終於阻止了還在繼續蔓延的無聲,緩緩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兒臣不曾做出下毒弑父一事。”
這樣的辯駁,在大臣耳中是無力的。
況且太子和皇帝這一陣子的不和,已經讓不少大臣的心都有了偏向,偏向皇帝的指責是真,因為太子沒有威脅可以肆無忌憚。
即便是真的,除非有人推翻此時的皇權,不然誰也撼動不了太子的地位,所以太子敢做也是情理之中。
多數人都是先入為主,為此太子的言辭反倒更讓一部人認定自己的猜測,太子就是不願意忍了,想要登基。
皇帝用手背揩去嘴角的血跡,冷笑一聲:“你的意思便是朕冤枉你了。這些日子,你無視祖宗禮製,步步向朕緊逼,不就是想要這個位置。朕覺得你還年輕,還需多加曆練,卻叫你忍無可忍了!”
太子了一句辯駁的話後又靜靜地站著,微微仰頭去看龍椅上的父親,那個已經被權欲徹底支配,淪為權力傀儡的父親。
他父親就如同走火入魔,已經沒有了自己的心智,所以他何必再多言。
太子不言,皇帝便覺得自己是占盡上風,這是他的下,祖宗定下的以仁孝為規的下!一個不孝,就能壓得太子無法翻身。
這才是他的戰場,他身為帝王,百官就該淪為他的喉舌!
皇帝被壓製這些日子的憋屈與恐懼化做要與兒子拚殺的利刃,要狠狠一擊,斬下兒子的首級!
“來人!”皇帝揚聲,像戰場上的將軍一樣開始調兵遣將,“把太子的罪證呈上來!”
太子眉頭皺起。
外邊響起一陣腳步,被帶上來的居然是個華服婦人。
守在殿外的禁衛指揮使與錦衣衛指揮使握緊刀柄,卻不能動。
這個時候他們敢動,那就坐實了太子要弑父一事,即便太子登基,他日工筆史書上也還會留下印記,被後世的人唾沫。
所以皇帝敢挑選這處為戰場。
大臣們見被押上來的婦人亦震驚無比,有人倒吸一口涼氣。
皇後!
怎麼皇帝把皇後押上來了!
皇帝見到太子終於動了,扭頭去看母親,一陣快意在心頭湧起。
宮裏的禁衛與錦衣衛都為太子所用,他就剩下散沙般的可用之人,但這事他的皇宮,皇宮裏有他的後宮。那裏一直都是他的地盤,無人可用涉足,即便是太子也不能!
“怎麼,太子你見到你母後不點什麼?”皇帝嘴角弧度慢慢咧開,冷笑變成獰笑,帶著整個五官都扭曲得可怖。
太子沉默,皇後被推倒在地上,又踉蹌著站起來。
她看了一眼百官前的太子,再朝龍椅上的丈夫望去,忽地笑了:“陛下,你讓人押臣妾來,是想讓人看你為了這個龍椅瘋癲到什麼程度?殘害親子,構陷發妻,企圖蒙蔽世人,可你覺得你真的能夠達成目的嗎?”
皇帝瞪大了眼,厲聲道:“你個毒婦閉嘴!近日都是你這毒婦給朕送吃食,朕一開始還沒有懷疑過你……朕見太子近日來舉止不對,就多了留個心讓人把吃剩的東西都留一份驗,結果呢,你這毒婦每日往裏頭摻朱砂!也許再幾日,朕就該毒發身亡了!”
似乎是印證皇帝的話,當即有人就捧了東西過來,那些用過的碗碟上還有殘留食物,下邊用冰鎮著,保持著他們原本新鮮的模樣。
跟隨而來的,還有垂著頭的太醫正。
這等證據上來,大臣們越發覺得這大殿恐怖,後悔自己為何今日不告假,要見證這一幕又一幕。
皇後看著那些東西,一張臉冷然,眾人聽到太子在此時幽幽歎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