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風也跟著變得越發凜冽起來,沒有暖爐,趙徹的手很涼,指尖甚至有點刺骨的冰寒。
沈柏用力握住他的手,努力把自己掌心的溫暖傳遞給他。
上一世她一直跟在趙徹身邊,看著他從儲君變成昭陵的王,然後一步步坐穩自己的皇位,她比誰都知道先皇後被害亡故之後,除了國舅衛如昭他其實誰也不信。
先皇後離世的時候他才十歲,還隻是個孩子,他不能理解自己端莊溫柔的母後怎麼突然就不在世了,而他的父皇不讓他哭鬧也不讓他追問母後離世的真相,甚至還把他除母後之外最最親近的舅舅趕出了皇宮。
從那時起,偌大的皇宮不再是他的家,而是一個危機四伏的囚籠,到處都有充滿敵意的眼睛在虎視眈眈的盯著他,也許是要搶占他的儲君之位。也許是要讓他和母後一樣悄無聲息的"病逝"。
畢竟先皇後病故後,衛家日漸衰敗,他隻是一個沒有任何背景支撐的儲君,如果連恒德帝都不支持他,他就真的孤立無援了。
趙徹眼睫輕顫,有點意外,他剛剛明明是想要對沈柏威逼利誘,可這個人什麼都不說,竟然壯著膽子直接抓住了他的手。
她扮男子扮得很好,卻改變不了女兒身的事實。
她的手掌比一般男子的手掌小多了,手卻出奇的暖和,這會兒漫天飛舞著大雪,寒風吹得院子裏的樹枝不住顫動,那點溫暖卻如同永遠不會熄滅的薪火,會一直溫暖著他。
還沒說完的話卡在嘴邊再也說不出口,趙徹垂眸,用盡了全部的自製力才沒把沈柏拉進懷裏緊緊抱住。
他已經一個人在黑暗中走了太久太久,不能因為貪戀這一時的溫暖而讓自己生出軟肋。那樣不好。
抱著這樣的念頭,趙徹安靜站著沒有回應沈柏。
太醫剛給趙稠傷好藥包紮好傷口,恒德帝在寢殿裏沒待多久就出來了,寢殿門剛打開,沈柏便收回手退回到原來的位置。
被溫暖包裹的指尖瞬間暴露在嚴寒之中,趙徹動了動手,終究沒有留住那點溫暖。
恒德帝沉著臉走出來,趙徹親自撐著傘迎上去,把大半的傘傾向恒德帝。自己有小半邊肩膀暴露在風雪之中。
一行人徑直朝禦書房走去,到門外的時候,傘上已經積了半指厚的雪。
宮人早早地把門打開,恒德帝先進去,趙徹和沈柏抖掉傘上的雪,把傘收好立在門外才走進房間。
外麵的溫度驟降,裏麵卻是熱氣騰騰,如同陽春三月,裏外形成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恒德帝在案前坐下,宮人立刻奉上熱騰騰的薑茶,沈柏穿著宮娥衣裙,薑茶隻有兩杯,沒有她的份。
趙徹左肩落了不少雪,進屋雪水融化,袖子濕了大半,恒德帝見了眉心擰起,沉沉道:"先把薑茶喝了。"
趙徹乖乖喝掉自己那杯薑茶。
恒德帝這才看向沈柏,說:"拿紙筆過去,把昨夜發生的事都寫出來。"
沈柏上前拿了紙筆,把昨晚參加完宴席發生的事原原本本都寫出來。
顧恒修已經在冰湖撞破她和顧恒舟親密之事,沈柏沒想隱瞞,隻是把過錯都攬到自己身上,說顧恒舟是醉酒到那裏,她故意去尋顧恒舟,見他一人在湖中央,頓時起了歹念,趁顧恒舟醉酒不清醒,輕薄了他。
反正她也不是第一回幹這種事,大大方方承認總比顧恒修當做把柄要挾來得好,而且本來沒什麼事的,她含含糊糊不肯說清楚,一旦被捅破,反倒會對顧恒舟很不利。
顧恒舟送她回房之後,李杉出去打水一直沒回來,然後她就被擄劫送到薑琴瑟房間,沈柏猶豫了一下,還是把自己在呂秀房間借宮娥衣服換的事也交代出來。
時間緊急,沈柏用了草書,寫得很快,紙上的字如同群魔亂舞,寫完讓恒德帝過目。
恒德帝肅著一張臉仔仔細細的看完,而後眼神犀利的看著沈柏問:"你說你被人擄到薑小姐房間,到的時候她就已經是那副模樣了?"
沈柏點頭,恒德帝又問:"你突然闖入呂秀房間,她不僅沒有大吼大叫。而且還幫你打掩護,你們之前認識?"
沈柏點頭,拿紙筆把自己之前和顧恒舟一起夜探攬月閣,碰巧救了呂秀的事都交代清楚。
這件事顧恒舟是可以作證的,隻是呂秀獲救之後一直待在太後身邊,就算沈柏和她沒什麼機會接觸,有這樣的交情在,也讓人覺得很不安,這個年僅十四歲的少年,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況下,幾乎可以算是在太後身邊安插了一個眼線。
但所有的事除了用巧合解釋,根本不可能是有什麼人精心安排的。
呂秀是京兆尹護送進宮的,進宮之後幾乎隻和太後有接觸,她能討太後歡心完全是她自己的性格教養很討喜,而且她之前一直在呂家,如果不是六公主邀請她到瀚京,她根本不會遇到沈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