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深冤無仇(1 / 2)

項雷來此,並非心甘情願,而是上官文若一請再請。

此時二人於屋內對坐,幾案之上幹幹淨淨。原本是想請他喝酒來著,可他受了傷,自己又中了毒,想想還是算了。

上官文若對這份失禮有些愧疚,起身從屋角拎過一隻茶壺,迅速斟出兩碗茶來。茶碗內熱氣騰騰,在這寒冬很是應景。

“盟主找在下過來,所為何事?”項雷喜歡開門見山。過去如此,現在還是如此。

“不為何事,就是想找項叔敘敘舊,不行嗎?”上官文若笑道。

項雷低頭不語,雙手拘束地按在膝上。

上官文若故作輕鬆地笑了笑,將麵前的茶碗朝項雷水平推了過去,又道:“項叔有沒有被嚐過被親近之人所傷的滋味?”

項雷緩緩抬起頭,滿目狐疑。他不知道盟主為何忽然說出這句話,還是他真的猜到了什麼。

“罷了,項叔不願意答,子安就換個問法。”上官文若自若地抿了口茶,又道:“項叔覺得我父親是好人,還是壞人呢?”

此言既出,項雷大驚。有些話他原本是不願說的,特別是對麵前的這個後輩。他既已背負家仇國恨,做了這亡海盟主,此時道出真相,定會動搖他的本心。項雷想想,欲言又止。

可就是這份欲言又止,才讓上官文若更加堅定地要問下去。敏銳的直覺告訴她,簡隨與襄王的關係,絕不會隻是師徒這麼簡單。

“在下不懂,盟主想問什麼?人心複雜,怎能以好壞而論?”

“若依道理,自然不能以好壞論。可依喜好便可以。我不需要項叔客觀公正。我隻問項叔的心,喜歡便是好,厭惡便是壞。”

項雷沉默了,看來這問題避無可避,良久才答:“他是個好人,卻沒做好事。”

“項叔所指的‘沒做好事’可是說他做了徐術的謀士,幫其謀反,致使國亂?”

項雷疑惑看她,“原來你早就知道。”

上官文若搖著頭笑了笑,這話莫不是算句恭維?

“大會當日,我看項叔神情不對,便覺得是與此事有關。項叔無非是怪我父親幫助徐術,挑起戰火,致使襄王一家罹難吧?其實子安明白項叔不願與我提及此事的道理。項叔是怕我知道家父亡於陛下之手,心懷怨恨,不肯盡心輔佐。而亡海大業,兩國之爭,歸根結底,都離不開朝廷。”

“公子聰慧,一語道破。”項雷自愧不如地長歎了口氣。

“小時候,我確實覺得不公。”上官文若望向窗外開闊處又道:“家父與陛下有師徒情分,海宮來犯時也隨軍拚死抵抗,算得上將功抵過,為何陛下還要執意置他於死地。可現在我明白了,法不容情,他既已反叛,陛下隻能依法行事。沒什麼怨與不怨。要說起來,該怨的人多了,可責怪幾句,人就能死而複生嗎?”

自然是不能。項雷的心忽然抽緊,驀地有些痛。

再看麵前的小公子,雖生得小,卻十分豁達。

上官文若搖搖頭,笑道:“我隻是想不通,他能做了陛下和襄王的師父,必定深受先皇信任,名利雙收,為何還要助徐術謀反?要說徐術,早年幫先皇立下戰功,卻被留在北疆鎮守,無官無爵,隻有一將軍名號,怕是一早就想反了。可父親他……”

“說到底還不是一個‘貪’字”項雷說得有些口渴,將麵前的茶一飲而盡,又像是有意將心頭之火澆滅一般。

要是這樣解釋,倒也合理。可上官文若也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執著。她怎麼也不相信簡隨會是為了一己私欲置天下蒼生於不顧的人。若真如此,二叔叔不會至今對其敬重有加,還這麼放心地將朝字訣教給他兒子,一教便是二十餘年。若真如此,亡海盟也不會有這麼多至今對他念念不忘的老朋友。

“雲海珠玉隻縹緲,功過是非自難料。”項雷一字一句地道,一句詩被他誦得十分呆板,說完歎氣,“你父親就是說完了這句詩,墜入了逐浪川。”

這句話有些耳熟。上官文若警覺地眯起眼。

“這麼說,我父親墜溪之時,項叔也在場?”

“是。襄王死後,除了近身保護襄王妃的部下,其餘人全部聽從而今陛下的調遣。那日陛下命我追殺簡隨。我和弟兄們一路追趕,直至追到王妃帳前……”

項雷說著說著忽覺哽咽,再難繼續。

上官文若沒有執意追問,那後麵的事,即使項雷不說,她也清楚了。

那日情形,曆曆在目,早已成了項雷心裏的難言之痛,如今回憶起來隻覺心如刀絞、恍如隔世。而那痛中之痛,是那個剛剛出世就慘遭不幸的嬰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