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一會兒功夫,江生也出來了,高嘉崇忙低頭用膝蓋蹭掉臉頰上的痕跡。
“這麼嚴重?”高嘉崇問句。
“嗯。”江生拿著煙在手裏把玩,卻遲遲沒點。
“這樣不行,得有個常人照料著。”高嘉崇又抽口煙,地上有小堆雪,高嘉崇把煙插在雪裏滅掉,“明天把大門換了吧,不能讓林姨隨便出去,真要是走丟了,我們哭都沒地方找去。”
江生嗯一聲,“瀟姐沒來前,我也不能走。”
“人是真得看著點,現在不認識我們,等以後就不認識路,不認識家。”
江生比誰都清楚多嚴重,從醫生下診斷的那刻,他就用手機查了有關阿爾茨海默症的相關資料。
外麵爆竹聲震天,禮花把天空照亮,電視裏主持人正在倒計時跨年,江生碰了碰高嘉崇,“進去,跨年了。”
高嘉崇麻溜跟著江生進屋,四個人圍在電視前,林鹿握著母親的手,對她邊笑邊數,江生和高嘉崇一邊一個,當最後數到‘一’時,江生偷偷的拉住林鹿的小手指,林鹿感覺到,轉頭對他笑笑。
這一刻,所有的煩惱、無奈都被淡化,讓人渴望美好與新生。
江生也彎起唇,露出小虎牙。
電視裏滿場紛飛著彩帶,所有人的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他們大聲向電視機前的觀眾問候:
“過年好……”
林鹿今晚睡在林靜文的房間,母女倆很久沒睡在一張床上了。林鹿側著身,盯著黑暗中模糊的輪廓,“媽媽,”
“嗯?”林靜文應。
她握住母親的手,“媽媽,你給我講講我小時候的事吧。”
林靜文動了動身子,調整姿勢,“怎麼突然想聽過去的事了?”
“嗯,”林鹿枕著胳膊,“就突然很想聽。”
林靜文的語氣帶著笑意,“那我從什麼時候開始給你講?”
她聲音亦如往常般的輕柔恬淡,語調也沒巨大的起伏,聽著很舒服,會讓人做個安靜的聆聽著。
“從知道我存在的那天吧。”
“懷你的時候就特別不饒人,有你就開始孕吐,一直吐到你下生,人家懷孕體重都長,到我這不增反掉,快三個月了,營養跟不上,醫生建議我注射營養液,不然這孩子要保不住。
生你那天,正趕上梅雨季,又悶又熱又潮又濕,我當時剛出學校大門,羊水就破了。還是校門衛的保安給我叫的救護車,你生下來不足月,瘦瘦的小小的,放在保溫箱裏呆了一個月。退黃疸也比別的孩子慢,我去看你的時候,你就跟扔進雄黃粉裏泡過似得……後來你上幼兒園了,隻要有小朋友傷風感冒,你一準也跟著病,幼兒園的阿姨都說,你這孩子碰瓷的本事大著呢……”
“嗬嗬。”林鹿小聲笑。
安靜的小院裏,隻有風聲和簌簌而落的雪,林鹿聽著母親細數過去的點滴,一幕幕都好似走馬燈般的在她眼前經過,“媽媽,”
“嗯?”林靜文停下。
“你要記得這些,千萬別把我忘了。”
嗬……林靜文笑了,撥開她額上的劉海,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我怎麼會忘了你呢。你是我最愛的女兒。”
林鹿閉上眼,眼眶發酸,她平靜下,說:“媽媽,我第一次拿到服裝設計大賽時,你高興嗎?”
靜了兩秒,她聽到她說:“我為你驕傲。”
林鹿眼角濕潤了,她往林靜文懷裏鑽了鑽,摟著人說:“媽媽,我下輩子還做你女兒。”
林靜文輕順著她頭發,“不嫌我管得嚴厲?”
她聲音發悶,“不。”
“那下輩子,我管得更嚴,你不聽話我就罰你。”
林鹿咯咯笑兩聲,“你舍不得。”
“我舍得,”林靜文笑語。
林鹿幫母親拽了拽被角,“睡吧,媽媽。”
“嗯。”
彼時,西屋的倆人也沒睡。
“你睡著沒?”高嘉崇盯著漆黑的天花板問。
江生背對著他,屈肘枕著胳膊側躺著,“沒有。”
倆人穿著紅襯衣在烏漆墨黑的房間裏有種詭異的即視感。
高嘉崇翻了個身,“林姨以後要不認識我了,”說說人還憋了巴屈的淚目了,從後麵摟著江生腰,“嗚……”
滋溜一聲,蹭了江生一後背鼻涕。
“尼瑪——”江生彈坐起來,一腳把高嘉崇踹床底下,回手摸下後背,濕漉漉黏糊糊的,嫌棄道:“你真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