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魏王索命
端拱二年(989)七月,開封府的街頭巷尾都在議論天空東北方向出現的彗星。彗星者,妖星也,此次彗星不但持續時間很長,且彗星尾部光芒越來越長,十幾日之後,出於東北方向的彗星竟然還變為西北方向。此等異象,不僅百姓之中流言不斷,朝中大臣亦議論紛紛。
天現異象,太宗頭疼不已。妖星乃天罰,天罰者,無非上天對當今天子不滿。時北境之上,宋軍被遼軍打得聞風喪膽,朝中竟有人以妖星為由,提出發兵北伐,以為避禍。太宗因彗星之事,下令避正殿,於偏殿處理政事。日常膳食,也相應減少,躬身踐行,以祈求上天原諒。然彗星居於蒼穹旬日,卻終究不見散去,朝野上下之議論,日漸甚囂塵上。
就在太宗頭疼不已之時,休息在家的趙普望著天空的彗星,亦憂心不已。剛剛仆人來報,街頭巷尾都在議論彗星之事,百姓對太宗的不滿之情已越來越重。至於朝中百官,甚至有人翻出雍熙北伐失利之事,欲責問太宗。
趙普並不相信妖星之說,若是區區妖星便可左右國運,那之前自己又何必精心謀劃黃袍加身,後又殫精竭慮治理大宋?天象唯有被有心人利用,才可稱為妖星!此時趙普的心情頗有些複雜,太宗焦頭爛額,他身為人臣,理應為其分憂,太宗頭疼,他便有了表現之機,既可為大宋盡忠,又可借機進一步解除太宗對自己的懷疑和戒心。諸多情緒彙聚在一起,趙普感歎一聲,決心向太宗上疏一封。自己當清閑宰相已近一年,也是時候辭去宰相之職了。
翌日,垂拱殿內,太宗與朝臣諸事商議已畢,朝臣像往常一樣等著散朝,不料太宗卻突然拿出一封奏折,稱乃宰相趙普所奏,上言妖星之事,並命王臨機宣讀。
朝臣麵麵相覷,皆驚愕不已。趙普長期不上朝,如今忽然上奏,又言妖星之事,不知所言為何?
太宗恍若未聞,將奏疏交予王臨機。王臨機上前一步,稍清嗓子,隨即高聲宣讀。偌大的金殿之上,唯有王臨機的聲音激蕩其間。趙普在奏疏中一番慷慨陳詞,洋洋灑灑七百言,一言妖星謫見,太宗不必引咎,自己身為當朝元宰,政術疏遺,所以才導致妖星謫見;二言司天台伐遼避禍乃邪佞之言,未明真偽,深惑聖明之聽;三言大宋開國三十年,國富兵強,近古無比,太宗功不可沒;四言自己欲親往麵聖,然病體步履維艱,恐失臣儀,乞於閑暇之時,略垂宣喚,並以自己政術疏遺為由,請求罷去宰相之職。
昨日接到趙普奏疏,太宗仔細閱覽之時便感慨不已,此時聽王臨機抑揚頓挫宣讀,太宗細細聽來,不禁心潮澎湃,激動難平。自己正被妖星之事煩擾得焦頭爛額,趙普便上疏,以年邁之軀身擔天譴,實乃大宋之忠臣。
王臨機語畢,百官麵麵相覷,皆默然不語,寂靜的金殿宛若無人。太宗望著眾人,淡淡笑道:“趙普所言,眾位愛卿以為如何?”
“啟稟陛下,”宰相呂蒙正當即站出班列道,“宰相所言甚是,臣亦位列元宰,政事疏漏,導致妖星謫見,還請陛下降罪!”
呂蒙正言畢,當即有好幾位老臣亦請求太宗降罪。太宗心中不覺舒暢,連日以來憂慮心驚,唯有今日,自己方才算長舒一口氣。妖星縱使居空不逝,然今日之後,妖星之擾算是過去了。思及此,太宗好言勸慰、勉勵朝臣一番,連趙普在內,並未罷免一人。散朝之後,太宗擺駕前往趙府探望趙普。
自端拱元年冬天以來,太宗多次前往趙普府中探病,其賢君之名也漸漸在街巷傳開。
太宗禦駕趙府,君臣禮畢,趙普與太宗寒暄一番,猶豫半晌,終於下定決心道:“陛下,臣病體在家,本應安心養病,以待身體康健為國效力,然臣年邁不堪,恐康健無期。臣心憂朝廷,近日思慮良久,欲向陛下推舉二人,以為重用。臣慚無致主之能,但有薦賢之誌,朝行夕死,是所甘心。”
趙普說話間不停咳嗽,太宗見之不禁心憂,忙道:“愛卿欲舉何人,不妨直言。”
趙普強忍住咳嗽道:“陛下,左正言、直史館寇準為人耿直,且於西夏調運兵食長達五年,今西夏兵亂,寇準可堪大用。除此,知代州張齊賢亦可重用。齊賢文韜武略,知代州期間數次智破遼軍,胸中有濟世大才,若委以重任,乃百姓之福。”
太宗心中一動,寇準曾上疏極言北邊利害,甚得其心,早已欲擢用之,趙普此番提出,可謂正中下懷。至於張齊賢,趙普此前便上疏,稱國家山河至廣,文軌雖同,幹戈未息,防微慮遠,必資通變之材,工部侍郎張齊賢素蘊機謀,兼全德義,如當重委,必立殊功。且不說趙普如此推舉,張齊賢於代州智破遼軍,便已深得太宗喜歡,如此大才之人,他豈有不用之理?然趙普病體如斯,依然不忘舉賢薦能,此等忠義與胸懷,亦令他感慨不已。
不久,寇準官拜虞部郎中、樞密直學士,張齊賢被太宗任命為刑部侍郎、樞密副使,入朝主政。
端拱二年(989)八月,出現於天際一月之久的彗星即將散去,太宗得司天台言,大喜,遂大赦天下,當天傍晚,彗星全部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