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孩子”媽媽
百分之九十的女人在做了母親以後，都希望能得滿分──至少要能及格。但為什麼有的女人在心力交瘁、奉獻了一生以後仍然不及格？或僅在及格邊緣（她不滿意孩子，或孩子不滿意她）？有的女人卻看來輕鬆愉快地得了高分？
這樣的結果，依我粗淺的看法，問題大都不在孩子，而在女人自己。譬如說有一種類型的女人從小嬌生慣養，被父母當心肝寶貝養大後嫁了人，婚後稍有不愉快就回娘家訴苦。父母不但不趁這個機會幫助她成熟，反而像她小時候摔了跤就責怪桌子角太尖、地不平一樣把過錯推掉。結果她有二十多歲的成人身體，卻像個五歲小童似的不知道怎麼處理和解決問題。
等她做了母親以後，先怪懷孕破壞身材，接著堅持剖腹生產，理由是這樣骨盆才不會擴張過度影響美觀或討丈夫歡心。當然她不願自己哺乳，雖然不上班，但也不讓孩子破壞胸部曲線。
她也愛孩子，愛的時候又摟又抱、又親又吻的；但是如果孩子哭鬧著不讓她上牌桌、逛街的話，她會狠狠地又罵又打，並且連帶著責怪丈夫要她生孩子，要她受罪。
回娘家哭訴是她唯一采取的方法，每次得到兒時那樣的慰藉，更使她的心理和行為都返回童年。帶孩子對她來說，是一樁艱巨的任務，每碰到阻礙，她就逃回自己父母的懷抱。
這樣的一個“孩子”照顧孩子，結果是誰都長不大。也曾經有年輕的母親來信說，自己已經“長成這個樣子（意指不夠成熟）了，怎麼辦？”。其實能有這樣省思的人，就已經有了成人的思想。剩下來的是如何學習一些處理事情的方法而已，這當然也包括學習做父母。
隻會向父母哭訴，或把一切都怪罪到別人身上的人，更不能認定──我在這樣教養下沒成問題青少年，我的孩子當然也不會。那是不合邏輯的邏輯，因為我們生長的大環境已然不同了。
2.什麼都懂的媽媽
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出生的台灣人，有不少相當一帆風順。家庭經濟上是越來越寬裕，在求學過程中雖然曆經無數次考試，但由於整個大環境的安定，憑一點智力加考運可以一路讀上去。父母不願他們再受當年自己受過的苦，大都盡力地給。女孩子隻要讀書成績好，在家受寵的程度有時甚至超過男孩。
她們在校成績好，畢業後有很多謀到高薪工作，自信心越發地增強，受不了別人的笨拙，包括自己的孩子在內。曾有一個讀小學六年級的女孩寫信給我，說她從讀小學開始，媽媽就盯牢她的功課，卻沒有耐心幫助她。媽媽是留美回來的碩士，每次她有難題請問媽媽時，一定先得到“這麼笨”三個字；如果媽媽把答案講了一遍她還不懂的話，媽媽就會說：“我小時候哪像你這麼笨！”
媽媽在家裏好像什麼都懂，包括爸爸的問題，媽媽也會先批評說：“這有什麼難的？”而且常常會逼著問：“你懂不懂？”但是媽媽又抱怨“累死了”“煩死了”“什麼都要我管”，所以她越來越不敢“找媽媽麻煩”。她羨慕媽媽有學問，什麼都懂，反過來氣自己總是考不出好成績。對於馬上要成為初中生這事，她充滿了恐懼，因為媽媽再三告訴她小學沒讀好，將來中學也不會讀好，想進大學更是做夢，這輩子注定沒出息了。
這封信在我眼中卻是寫得十分有條理，完全不是她媽媽說的“笨”孩子寫得出來的。不過我擔心她媽媽要是再這樣“什麼都懂”地聰明下去，這個孩子可能真的要一事無成“沒出息”了。
就成熟的本質來看，像這樣什麼都懂的人，不管他在工作上有多優越的表現，都不能算是完全成熟的人。因為，一、他過分以自我為中心，隻誇耀自己，從不懂得人都有不同層次和角度的長處。二、他不懂得社會是由不同的小我凝聚成大我的，天生我材必有用，人盡其才的社會才是理想的社會，隻要盡力，誰都不是沒出息的人。
什麼都懂的聰明媽媽，常常教育出畏縮、自卑的孩子，這是一個典型的例子。
3.毫無主見的媽媽
和“什麼都懂的媽媽”完全相反的，是怯懦、毫無主見的媽媽。還是先用初中小男生的一封信做引子：
“我媽媽真是慈母，她又溫柔又慈愛，可是有時候我又很生她的氣。因為不管我和哥哥怎樣乖、聽話、用功讀書，爸爸好像都不滿意，總是找一些雞毛蒜皮的事情來責罵我們。這時候我多麼希望媽媽會幫我們呀。還有明明媽媽沒錯，爸爸還常罵她，她隻會哭，我好生氣。每次問她什麼問題她都說不懂。”
和“什麼都懂的媽媽”是兩個極端，這樣的媽媽任勞任怨、謙卑怯懦，在某一方麵，譬如照顧孩子的飲食起居，她總是無微不至，奉上最好的給他們，因此絕對是好母親。但是在今天的生活環境中，母親要給孩子的絕不是豐衣足食就夠的，犧牲奉獻也不能算是美德。
一個成熟的女人在做了母親以後，就會明白自己教養孩子的方法絕對會影響孩子身心的發展。由於她自己的成熟，她也會清楚母親這個角色的特性。
第一，母親在家的地位絕對是和父親平等的，在動物天性的本能上，她會對孩子負起更多的責任，但她不是父親雇用的奶媽和保姆。我曾親耳聽一個父親在出差離家前對妻子說：“你替我好好照顧兒子，要是有什麼病痛，回來唯你是問。”那位妻子正是典型的怯懦而毫無主見的媽媽。自認為次等角色的媽媽，絕對會影響孩子心理的。
第二，要有適度的自信和理性的主見。旅美女作家簡宛曾寫過一篇文章，題目是《你敢管教孩子嗎？》，的確，在人人嬌寵孩子的今天，“敢”給孩子定下一些家規的母親，是需要勇氣的，而這勇氣就來自適度的自信和理性的主見。
人在成長的過程中需要合情合理的規範，否則他反而會覺得彷徨。而母親應該是最早地、最能了解地給他規範的人。他也許另有崇拜的偶像，另有尊敬的師長，但如果有一位可以給他合理規範的母親，成長的過程就會順利得多。
4.善變的媽媽
“善變”兩個字用在女人身上，都是負麵的形容詞，但是我用來形容卻毫無惡意，隻是借來形容某一類型的媽媽而已。
年輕人有一句絕妙的比喻——“翻臉像翻書一樣”，我也想借用一下，當然這裏的“翻臉”也不是惡意。
事實上我隻想談談，一種情緒極不穩定的、不成熟的女人在做了媽媽以後可能給孩子帶來什麼樣的困擾。這樣的媽媽本身很容易受到外界事物影響，而幹擾了自己的情緒，同時又不知道怎樣控製或紓解，更糟的是把自己的情緒轉嫁到別人身上。
如果她是個全職的媽媽而孩子整天跟著她的話，孩子往往就是她“最方便”的對象。“陰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這句歇後語是最妙的詮釋。情緒不穩定的媽媽常常會造成自己情緒不好、孩子遭殃的情況。
我曾經在一本心理書上讀到一個典型的例子，說丈夫在辦公室受了氣回家罵太太，太太挨罵打小孩，小孩挨打就踢小狗。人是情緒動物，我們或多或少都犯過這樣的錯，但是成熟的人會懂得這種錯不能常犯，犯了會有什麼後果。
做媽媽的大都也有過十分奇妙的經曆，即孩子可愛的時候，自會有摟著他親他、吻他、愛得心疼的“心動”；但可恨的時候，又有恨不得打他、罵他、捏他的“衝動”。麵對這樣極端組合的生命，一般人是很難絕對情緒穩定的。
我自己就曾經在摟著孩子又親又吻時，忽然聽到他們坦白了一樁壞事而立刻勃然大怒，找“家法”要揍他；也曾經在處罰他們時，看到他們無邪可愛的模樣禁不住笑起來，真是“翻臉像翻書一樣”。幸好我相當“知錯能改”，知道這絕不是教養孩子的正確方法。
我再三強調一個女人必先要自己成熟，才能勝任媽媽的角色。媽媽要不斷學習才會越做越好，成熟是學習最需要的基礎。有一些“全職主婦”媽媽，自己組織社團，互相扶持學習並成長，也請專家指導，這也是女性的一種自覺。
5.怕孩子的媽媽
前文提過，作家簡宛女士曾寫過一篇文章，標題是《你敢管教孩子嗎？》，媽媽在直覺上一定會理直氣壯地回答“當然敢”。但是平心想想，誠實回答，有時候我們真“不敢”管教──如果我們管教的方法“不順利”的話。
記得我在兩個兒子小時候訓練他們做家事，的確用了一番勇氣，因為他們曾經堅持：“人家同學都不洗碗，洗碗是媽媽和姐姐的事。”而我也堅持：“家事是全家人的事，全家人都要分擔。”兩個小男生嘟著嘴站在洗碗槽邊，萬分不情願地做著大家認為是“女人的事”。廚房窗外他們的小玩伴一疊聲地呼喚他們出去玩；我告訴兩個兒子，一個辦法是向同伴說洗好碗出去，另一個辦法是要他們進來幫著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