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花枝欲動春風寒(下)(1 / 2)

隻是,這些毒藥一旦發作,絕非單純七種痛苦疊加那麼簡單。

隔著兩人的重重衣衫,相思仍能感到,他身上時而灼熱,時而冰冷,每一寸肌膚都在顫抖,仿佛連靈魂都要攪碎。

那是一場綿綿無盡、深入骨髓的折磨。

難道這便是他的苦行?

劇痛並非一次降臨,而是間歇發作。每當疼痛將他的神經撕扯得即將崩潰的一刻,便會暫時減退。這樣,他便不會因為昏迷而逃脫刑罰。片刻喘息之後,便是加倍的劇痛,循環往複。

一陣劇烈地抽搐後,他陷入了半夢半醒的狀態。

他緊緊伏在相思身上,散亂的銀發幾乎擋住了相思的眼睛。襤褸的衣袖下,他蒼白的手指緊緊抓住相思的衣襟,仿佛抓住生命中最後一根稻草。手背已纖瘦見骨,一道道青色的筋脈在單薄的皮膚下依稀可見,仿佛輕輕一碰,就會破碎。

在那一瞬間,滿頭銀發似乎也失去了光澤,化為塵埃般的顏色,擋住了他大半的麵容。極長的睫毛已褪為灰色,在他的臉上投下一片淡淡的陰影。

這一刻,他仿佛是一個在病中陷入沉睡的孩子。

冷汗將他的散發沾濕,緊緊貼在臉上,那張極度蒼白的臉看上去仿佛多了無數裂紋,更加妖異。而他的呼吸卻極度虛弱,不時輕輕地抽搐。

相思咬了咬牙,再度試圖將他推開,隻是微微一動,就已滿頭大汗。

澹蕩的波光下,重劫毫無血色的雙唇似乎動了動。

昏迷中,他伏在她胸前,自言自語道:"媽媽,我找到了一個人,很像我,也很像你。"

相思一怔。他的聲音極輕,仿佛是沉睡中的夢囈。

他所說的這個人是誰,難道自己麼?她可看不出自己和重劫有絲毫的相似之處。

他蒼白如紙的臉上浮起一個微笑:"我會把他留下來,永遠陪伴你的。"

相思心中一沉。

留下來,永遠陪伴這具枯骨,這對於他而言,或許脈脈溫情的承諾,而對於這個無辜的人,卻是多麼殘忍的折磨。

相思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向他推去。

重劫的身子被推得一偏,幾乎就要落到池水中。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死死抓住相思的衣襟,哀懇地哽咽道:"媽媽,不要走,不要拋下我!"

相思還要掙紮,卻不知重劫從哪裏來的力氣,緊緊抱住了她。

眼淚從他的臉上點滴滑落,沾濕了她的衣襟,他微微喘息著,聲音虛弱無力,卻又無比焦急:"求求你,不要走。"

他眉頭緊皺,仿佛又陷入了無盡的痛苦中:"不要把我一個人留下,這裏好冷,好黑,好痛!"

他的聲音宛如小獸瀕死的哀嚎,在波光中不住回蕩,聽上去是如此絕望、悲傷。

相思的心仿佛被重重捏了一下,一陣刺痛,幾乎不忍再去推他。

重劫身子猛烈一震,又是一陣抽搐,劇痛襲來,他的擁抱如此之緊,幾乎讓她窒息。

相思再也無法掙紮,隻得虛弱地躺在池水中,希望他能鬆開自己。

然而,重劫這一次所受的痛苦似乎極為猛烈,竟將她越抱越緊,再不鬆開。

她似乎能聽到自己骨骼也在和他一起發出咯咯的裂響。

水波帶著夭紅的血色,卷湧而來。終於,相思眼前一黑,昏迷過去。

紛至遝來的噩夢宛如惡魔的羽翼,緊緊覆蓋在相思身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密不透風的黑暗終於破開一線,她輕輕呻吟一聲,睜開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