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任何裝飾,隻是簡陋地披在身上,然後經曆有情世間的萬種劫難。
卻正是這無盡的困難,讓這襤褸的衣衫發出不亞於任何一種華服的銀色光輝。
那便是苦行的力量。
重劫久久注視著這件衣衫,卻並不急於將它披在楊逸之身上。
慢慢地,他將身上那襲極為寬大的白袍脫下,換上了這襤褸的衣衫。
他用荊棘之冠攏住自己的銀發,輕輕將麵具摘下:"今日午夜,便是我十八歲的生日。也是梵天降臨的日子。"
楊逸之的笑容有些苦澀。就在這一遍遍換裝之中,三天已然過去了。
重劫看著楊逸之,眼中透出無限的柔情:"然後,我要為你換上最隆重的冕服,隻有它,才最適合你天空一樣無盡的風華。夜半之時,我和你,將親眼目睹梵天的降臨。"
楊逸之的目光投向寶庫中的最後一個木箱。
這個箱子比其餘的箱子更加精致,也略微厚一些,分為上下兩層,除了衣裳冠冕外,還放著無數的配飾,甚至用於描畫盛妝的工具、器皿。
這便是阿修羅王在最盛大典禮上穿著的冕服。
今晚午夜,他將披掛最華麗的冕服,而重劫將身著最襤褸的苦行之服,一同跪在梵天神像之前。
楊逸之皺起眉頭:"你早就安排好我們在慶典上的穿著,為什麼還要一一試過?"
重劫看著他,目光中流露出疑惑:"難道你不高興麼?這些隻有神明才會享有的華服,一件件穿在你的身上。隻有在這些衣飾的襯托下,神明賜給你的風華才能展現得淋漓盡致,展現得天地歎息!"他猝然合眼,似乎還在回憶著這幾天來,眼前曾出現過的畫麵。
那是神的莊嚴與繁華。
那是常人無法想象的美。
宛如突然駕臨的明月,照亮了地下之城那昏暗千年的歲月。
光芒,凝聚了一千年的過去,賒欠了一千年的未來。隻為這一刻的光輝無比,哪怕之後的歲月都是一片黑暗。
從此,再也無法忘懷。
重劫歎息一聲,俯身從箱中拾起一條極為精致的項鏈:"我曾多少次撫摸這些裝飾。可我的身體已然腐敗,再也無法匹配它們。我隻能身著襤褸的苦行之服,乞求梵天的原諒。"
他深深看著楊逸之:"而你,應該感謝神明,在千千萬萬人中,隻賜給了你這具完美的肉身,讓你能穿戴這些偉大的裝飾。"
楊逸之看著他,淡淡道:"隻有一種裝飾,是所有人都能穿戴的。"
他的話語一字字,在空寂的寶庫中發出金石之聲:"那就是美德。"
重劫的怒意瞬間騰起,他一把將楊逸之抓過:"無論你願不願意,都要將這些全部穿上,捧起黑色的亡靈之旗,替我跪在梵天麵前,乞求神的祝福!"
他蒼白的臉幾乎貼到楊逸之眼前,嘶聲道:"若真的有所有人都能穿戴的裝飾,也不是什麼所謂美德,而是虔誠!"
言罷,他重重推開他,自己卻禁不住一陣喘息。
良久,他才平息下來,輕輕抬頭道:"我知道你會足夠虔誠的。"那種熟悉的嘲弄又從他通透的眼底透出。
楊逸之的心一沉。
他微微側頭,對他一笑:"若不夠,她便會墜入萬丈地裂之中。"
楊逸之全身一震,不再說話。
重劫也沉默下去。他俯身拾起冕服九重上衣中的第一重。一襲雪色在他手中輕輕流淌,十二團蒼白而寂靜的火焰便在這無盡雪色中輕輕躍動。
火焰象征著阿修羅族賴以生存的基礎--戰爭
然後,每一重衣上,分別用深淺不一的白色繪出栩栩如生的花紋:日升、月恒、星辰、飛龍、舞鳳、風雲、雨露、神鳥。下裳也分為九重,以極為精致的手法繡著大地、山巒、河流、海洋、藤蔓、文藻、宮室、花木、百獸。
衣畫,裳繡,以像天地之色也。
重劫將衣裳一件件披在楊逸之身上,看著這些精美的紋飾在他身上,逐漸獲得了生命,幻化為靈動莊嚴之相,在如月的光芒中,變化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