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開閶闔兮臨玉堂(3 / 3)

他的雙手都在不住顫抖。

衣裳之後是綬帶。綬帶亦有九重。

重劫將長短、大小、質地不一的綬帶一條條展開,按照特定的次序,輕輕係在楊逸之身上。從肩頭、領口一直垂繞到腰間。每一條都繡著極為繁複的圖案,鑲嵌著價值連城的珠寶,分別象征著阿修羅王的九種法器。

然後還有瓔珞、寶帔、戰徽......以及更為繁複的配飾。

重劫不厭其煩,拂拭著這些奢華之極的配飾。打磨出本屬於它們的榮光。

這一夜,曆代阿修羅王的期盼將成為現實,無盡的華服與配飾,它們的光彩都將因這一夜而照耀永恒。項鏈、臂環、手鐲、耳環、足環、腰飾......珠玉溫潤生輝,翡翠蒼碧欲滴,寶石深邃通透,金銀則被名匠打造為最逼真的繁花、飛鳥、靈獸,這鍛造是如此精致,隻有嘔出了心血,累盲了雙眼,才能鏤刻出如此美麗的圖案。

重劫將這些配飾一件件佩戴在楊逸之身上,輕輕整理到最合適的位置。

他的手指從楊逸之臉上寸寸撫過,眼底透出難以言傳的神情。

那一刻,他的欣慰、企慕、愛憐有多深,他的嫉妒、怨恨、自卑就有多深。

這一切又最終化為濃濃的悲傷。

他長長歎息一聲,從箱子裏取出一個托盤,裏邊放著大大小小的畫筆,和各形各色的器皿。

他為他上妝。

他握著畫筆的手微微顫抖,筆端小心翼翼地從楊逸之臉上滑過。

他仿佛並不是要修飾這張麵容,而隻是在臨摹。

要將他的一切描摹在自己記憶中,一次一次,讓筆下的色澤得更加深邃。

楊逸之早就習慣了他這些古怪的舉動,他的眸子清涵空淡,仿佛已超越了世情的煩惱,隻為眾生的苦難發出悲憫的歎息。

宛如佛陀在沙羅雙樹下自在苦行,無視魔王的折磨。

妝容已竟,最後便是冠冕。

木箱正中間,端端正正地擺放著一隻玉質的冠冕。

冠心鑲嵌著一隻跟梵天之瞳一樣大小的寶石,不同的是,這寶石是白色的,宛如聖山冰雪一樣的顏色。寶石正中高聳一支黃金打造的長矛,象征著阿修羅族善戰的功績。無數珍寶被鑲嵌在這個寶冠之上,象征著這個世界上的無限生靈,全都在阿修羅族的威嚴之下戰栗。

重劫拿起玉梳,將他的頭發一縷縷梳理整齊,用一根極細的玉簪別住。才將這隻玉冠戴在他頭上。

他抬起頭,久久凝視著楊逸之,輕輕將冠上的錦帶係在他顎下:"它或許本就因你而造。"

這一次,他的話語中退去了妒忌與譏嘲,顯得無比真誠,卻也無比悲傷。

仿佛將自己夢想過千萬遍的榮光,親手交到他人手中。

這種移交,是代替,是轉嫁,卻也是一種毀滅。

--畢竟不是自己啊。

重劫雙手突然握緊,指節都因用力而顫抖。

良久,他又平息下來,退開幾步,將一麵巨大的銅鏡搬到楊逸之麵前,嘶啞的聲音在靜謐的寶庫顯得格外生澀:"你看,多麼完美,萬物眾生都在為你歎息......"

銅鏡中返照的輝煌寶光在那一刻消失無蹤。

有的,隻是楊逸之本身。

那一道絕塵的風華,在滔天奢華的襯托下,發出輝煌的光芒。

深深震撼了地下之城那昏暗的暮色。

相思雙手顫抖著支撐著身體,不住喘息。從那天醒來之後,她就再也沒有休息過。

大部分的碎塊都按照本來的次序,一一鋪排開。

神像周圍的一方平地都已被石塊沾滿。

相思宛如陷身一個古怪的法陣,四處都是被精心整理開的殘片。

如今,她一看到那蒼白的顏色,觸到那冰涼的石塊,就會禁不住一陣惡心。但她依舊沒有放棄。

隻是,這些碎塊仍然不能拚合。

她想盡一切辦法,用膠粘,用藤蔓纏繞,卻還是不行。石像始終會在拚合的瞬間破碎。

她一麵焦急地想著辦法,一麵繼續整理著還未擺好的石塊。

她美麗的容顏已沾滿塵埃,纖長的手指上,更布滿了累累傷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