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江城第一次進酒吧,第一次明白月雯說的“去酒吧玩”到底玩什麼。
也是她第一次見到白一寧。
“別理他。”月雯湊在她耳邊諄諄教誨,“在酒吧裏搭訕女孩兒的男人都沒誠意的,隻是找人解悶。”
嗯,江城應著她。
其實她根本不在乎有沒有誠意什麼的,隻是覺得怪。
不光是被莫名男子搭訕很怪,自己此刻居然坐在一間酒吧裏,這個事實本身對她來說就已十足怪異了。
這是她此前二十餘年人生從未涉足過的場所。一大群陌生人,在昏暗閃爍的燈光下跟隨震耳欲聾的音樂亂蹦亂跳,既無美感,也看不出有什麼意義。她倒不是反感,隻是對此無知,實在不明白樂趣何在。
自己會有月雯這樣一個姐妹,似乎也頗怪異。
她們不同姓氏,不同血緣。是一個叫劉梅的男人,二十年前先後將吳月雯、江城兩個名字寫在自己的戶口上,讓她們做了姐妹。
她們的個性也相差甚遠。月雯會塗豔麗的大紅唇,熱衷各種時下流行的衣著首飾,日常踩著十厘米高跟鞋,換男朋友全憑心意。而江城呢?“沒有屬於自己的人生樂趣”,“物質欲無限趨近於零”,這是月雯調侃她的話。
她們被困在同一間牢籠中,但月雯總不忘要抗爭,硬生生從牢籠鐵欄的縫隙中擠出了一手一腳,報複性地竭力享受著有限的自由。
“來嘛,跟我一起跳舞呀!呆呆坐著有什麼意思。哎,Ben的音樂是不是很棒!”
她去拉江城,因喝得有些多了,手腳發軟,用力之下反而重心不穩,跌落在江城身上,臉上始終掛著收斂不住的傻笑。
Ben是月雯新上任的男朋友,江城見過幾次,並不熟悉。此刻,他正在高處的DJ台上工作。脖頸掛著耳機,穿著寬大T恤的削瘦身體搖晃著,一言不發,與江城以往見到他時一個樣。
月雯之前說,Ben找到了一份新的兼職工作,在一間酒吧做夜場DJ。今天酒吧開業,有員工優惠,月雯興致勃勃,生拉硬拽,要江城也來嗨一下,開心一下。
江城了解她的好意,然而身處這全然陌生的環境裏,自己人生中那種無往不在的怪異與不真實感發作得格外強烈。
“還笑呢,你喝多了。”江城扶著她坐起來。
看看時間,已臨近午夜。
Ben的工作要到淩晨四點才結束,顯然是等不了的。江城隻能靠自己把醉醺醺的月雯弄回去,幸虧她身量高出不少,勉強能攙扶得住。
厚重的大門將咚咚撞擊人心的音浪攔在身後,江城總算是告別了她不適應的迷幻夢境。春末午夜,微涼晚風輕拂而過,催人清醒。
月雯不勝酒力,經風一吹,胃中翻滾難受,扶著路邊的樹一陣幹嘔。
“姐?還好吧?”
江城輕輕拍著她的後背。她從未見過人喝成這樣,不知該怎麼做才能讓對方好受些。
一輛黑色的重型機車由遠及近,轟鳴聲在安靜的街麵上闖蕩,車速卻不快,慢慢滑到她們身邊,然後停住。
騎手摘下頭盔,江城這才發現,正是剛才在酒吧裏搭訕她的那人。
黑色西褲皮鞋與機車的組合,原本會是極違和的。但他的頭發此刻已撥亂了,白色襯衫也穿得淩亂,不像樣子,加之眼角眉梢連帶胡渣都透著一種隨性不羈的氣質,竟讓違和也變得和諧起來。
“嘿!”一寧衝她們打招呼,用長腿支住機車,扭過身去不知從哪兒摸出一瓶礦泉水,輕輕扔給江城。
嗯?江城下意識伸手接住,不明白他什麼意思。
“吐過之後漱漱口,很快就沒事了。大半夜的,你們在馬路上久留不安全,快點叫車回去吧。”
他臉上掛著毫不在意的笑,沒等江城說一個謝字,帶上頭盔,踩下油門,疾駛進風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