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祖華的恨意,終於在一場葬禮中畫上句點。
他懷著曆久彌新的怨忿與施恩的快/感,奉養了白太太的母親二十幾年,直至最終。這都是看在白太太的份上。他甚至遵守了最初的承諾,在一寧麵前對往事緘口不言。當然,這也是白太太的要求。
在最後的送別儀式上履行了半子的義務之後,梁祖華覺得自己對老人家可謂善始善終,為愛情所付出的一切無可指摘,幾乎堪稱偉大。
他帶著這樣的自我滿足回到H市,不料車尚未停穩,就被王局長一通電話罵了個狗血淋頭。
“當初看你老梁算是個有本事的人,我才幫你指點指點。現在你搞成這副樣子,連上麵都驚動了,簡直是褲襠裏拉稀!不可收拾!我告訴你,一塊好肉沒本事吞下,就老老實實吐出來!噎死自己事小,要是連累了我,你也沒有好果子吃!”
王局長大概是氣得夠嗆,口不擇言,說話粗鄙難聽,一點兒麵子沒留。
這番話劈頭而來,梁祖華有些搞不清楚狀況,隻依稀明白他在說同春裏的項目,自家還沒來得及張嘴,就被對方切斷了電話。
老板在後座挨罵,前排的秘書已從聽筒逸出的聲音裏聽明白三分,趕忙聯係各方了解情況。那邊廂電話剛斷,這邊已有了信息回報。
“梁總,上次同春裏火災的報道在網上引起了不小的反響,矛頭都衝著咱們公司來的,情況不太好……”
“那段報道我早看見了,這麼久了還在傳嗎?公司的公關呢?這種時候都死哪兒去了!為什麼不及時處理?”
梁祖華明白了王局長為何情緒如此激動,他是怕這事兒發酵得失去控製,牽扯出當初拿地時那些小動作。“這死胖子!”梁祖華嘴裏咒罵著。他可不是白幫忙的,自己沒少給他好處,現在為了這麼點小事居然就撕破臉皮,完全不念舊情,真是膽小如鼠。
老梁一向認為自己身上帶著點匪氣,並且頗以為自豪,認為生意要想做得大做得穩,沒有這點匪氣是萬萬不可的。此刻,他內心充滿著對王胖子的鄙夷,和對自己的自信。他一路走來,什麼樣的風浪沒見過?還能被這點兒小波濤翻了船?
“立刻回公司。”他刻意用一種格外沉著的語氣,向秘書和司機發號施令。
範西平站在梁總的辦公桌前,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左側太陽穴正跳躍著陣痛。一旦單獨麵對梁總,自己心裏就發怵,這毛病算是好不了了。
“我問你,這火災的事,到底是不是咱們的人幹的?”梁祖華半躺在他的巨型老板椅內,閑閑語氣問起。
“這……”範西平不知該不該承認。畢竟眼下這事在網絡上傳得沸沸揚揚,本地市民高度關注,似乎事態有些兜不住。
見他不說話,梁祖華心裏有數了,又將手中翻著的簽約表甩向桌麵,道:“那個姓杜的釘子戶也搞定了,不錯啊。說說,使了什麼手段。”
範西平尋思片刻,將自己如何找到劉老鼠、如何將杜阿哥引入賭球局並使其欠下高利貸等事簡要回報,末了訕笑著道:“梁總,這事兒做得不太地道。不過大家實在是被這個流氓磨得沒辦法,隻能以惡製惡了。”
“這麼損的招,誰出的?是一寧吧?”
“不不不,”範西平下意識想要維護一寧,連連否認。
“你是想不出這種法子的。哼,除了他還有誰?”梁祖華鼻子裏哼了一聲,“放火的事隻怕也是他的主意。真是耍小聰明上癮了,多此一舉!”
他甚至懷疑他是故意使壞,可一時想不通他為何這樣做,遂暫時擱置不提。
“使了這麼多手段,怎麼還有一家沒簽下來呀?”他拖長了尾音,話裏就有些陰陽怪氣的意思。
範西平隻管冒汗,不知該怎麼回話。此刻他格外希望一寧能速速回來上班,少了白總這塊緩衝墊,自己就要直接麵對梁總的雷霆雨露,實在令人崩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