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必須出門,無論怎樣,他不能忍受這種空虛和沉默。他艱難地站了起來並拿起了自己的外套。
他下樓去了咖啡館,就在他家樓下。這個地方令人安心且熟悉。
“老朋友,你看起來不是很精神啊。”酒吧老板說道。這是一個有著小胡子的胖男人,成天浸泡在啤酒中。
“是啊,我希冀著某件事情。結果事情發生了,我卻後悔了。”
“你希冀了什麼,我的朋友?”
“不再依靠那些新奇玩意兒。”
他身下坐著的椅子笑了出來,很快其他物件和客人也都笑了。
“你家再沒有新奇玩意兒了?”
“有人全部偷走了。”
“在這種情況下,你應該是完完全全一個人了。我明白你的憂傷,來,我送你一份小吃。”自動花生販賣機說道。它給了自己一枚一歐元的硬幣,然後大方地遞給了盧克一個裝滿了花生的盤子。
“有些人認為沒有任何物件能夠讓人真正幸福,”倒糖的機器小聲說,“但是我不同意這個觀點。”
“我也不同意。”煙灰缸肯定道。
盧克·魏爾倫仍然沮喪,什麼也沒說。他無視花生,而是直視著一個大吊鍾,向著它走去。
“沒有生命的物件,你有靈魂嗎?”
讓他感到十分驚訝的是,吊鍾好像醒了過來,它發出了哢嚓聲,並用甜美的女性聲音回答道:“不,我不認為有。我們隻是很微小的東西,先生,是由工程師設計的沒有特色的小玩意兒。我們隻是電子產品,沒有任何思想。沒有任何思想。”
“是的。”點唱機肯定了它的話,“我們隻是寫好了程序的機器,隻是機器。”
點唱機開始播放一首老的、非常憂傷的新奧爾良爵士樂,這旋律讓破舊的老吊鍾和置物板上的大部分威士忌酒瓶都滿眼淚花。人們曾說酒吧裏的所有儀器都是憂鬱的,但並不是,盧克·魏爾倫恢複了清醒,他知道它們沒有靈魂。
走出咖啡館時,他抬頭就看到了早上的那個金發女子。多大的膽子啊!在洗劫了他家以後,她竟然還敢在這個區域逗留。他心跳加速,心中一團亂麻。他的嘴唇還記得她的吻。盧克需要和她談談,他追著年輕女子跑了過去並抓住了她的肩膀。她剛開始時吃了一驚,但當她認出盧克時,卻顯得放下了心來。
“你總不會在大街上拿出手槍吧?”盧克對她說。
“我不會,但是它會做自己想做的事。”
什麼也沒發生。手槍在她的口袋裏睡覺。
盧克在心裏問自己,他應該脅迫她跟自己去最近的警察局嗎?
“您知道嗎,我並不怪您拿走了那些物件。我甚至幾乎要感激您了。”他說,“您的吻……”
“什麼,吻?”年輕女人急切地說。
盧克猶豫了。他不習慣在街上和女人搭訕,但必須承認的是,此時情況是特殊的。她大笑起來並把他推靠在了牆上,用力地按著他的雙肩。當她突然抓住他的襯衣領口時,盧克問自己追上她到底是不是個好主意。一個幹脆的動作,她撕開了盧克的襯衣並露出了他的胸膛。他是那麼的驚訝,以至不敢動也不敢說話。他隻是用眼睛跟隨著女人直直向自己伸來的手。
盧克的皮膚被劃破了。他以為自己會死去,卻沒看到一滴血從自己的胸膛流出來。年輕女人在他勉強被棕紅色體毛掩蓋的皮膚上打開了一個小活板門,然後取出了一個人工心髒。
“您認為您可以用這個來愛嗎?”她大叫著將人工心髒放到了他手中。“多麼無恥啊!在我麵前的是一台自以為能夠評價其他機器的機器!沒有生命的物件,您有靈魂嗎?真正的問題是:有生命的人類,您有靈魂嗎?”
她盯著那跳動著的紅色器官,而盧克也凝視著這個在自己手掌上啪啪作響的器官:“……這沒什麼值得驕傲的,也不用覺得自己有所不同。這是很平常的型號。這隻是個液壓鍾表機芯。”
她拿起人工心髒並將它重新放回了他胸部的小活板門裏,然後重重地關上了門。之後,她絲毫不顧盧克變了的臉色,友善地撫摩著他的頭發。
“我也是,我也藏著一個呢,一個一樣的,在我的胸脯後麵。地球上已經很久沒有活著的器官了。”她解釋道,“我們都是自以為活著的機器,因為我們的腦子裏有這樣的程序以便讓我們產生幻想。花生販賣機和您之間唯一的區別就是,您還在做夢。醒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