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它們沒有眼睛啊。”警察驚訝地說。
“它們有自己的方式來發現周圍的世界。一天,當一棵刺槐連上電極後,正準備開始實驗操作的羅森教授不小心傷到了自己,指數一下就發生了變化。
“為了弄清楚情況,傑拉德·羅森試圖通過在植物附近切割肉來重現這個實驗,結果植物沒任何反應,就好像它知道這塊肉已經死了一樣。之後,他將一朵花插進液體氧中,花做出了反應,電阻升到了13。於是,他馬上在附近將另一棵植物扔到開水裏,電阻變成了14。他在開水裏倒入酵母,電阻降為12。刺槐發現了酵母的死亡。”
“酵母!它是活的嗎?”
“當然。科學家於是用剃須刀在植物麵前劃破了自己的皮膚,而它立刻表現出了同樣的小高峰12。對它來說,殺死人類細胞和煮熟酵母是兩個能激怒它的殘忍行為。這是在它周圍發生的死亡。很不幸,傑拉德·羅森今天不能來到這裏,但是他給我們派來了他的得力助手,西爾維婭。”
風吹動著樹葉,突然,空氣變得更加涼爽了。
“這棵樹看到了罪行,因為它在這些地方伸展了開來。它的‘樹的感覺’感知到了那次謀殺。這棵樹知道事情的經過,但是不能向我們講述。我們會嚐試幫助它告訴我們一些事情。”
這是曆史性的一刻。
流著熱血、能夠移動的生物在樹的周圍越來越多地走動著,並沒有發現他們踩碎了它埋在土裏的一些細小根莖。
“所以,我決定在這裏嚐試實驗。”伊西多爾·卡森博格解釋道。
“為什麼你要投入這麼多的努力在這個案件裏呢?”警察詢問道。
“阿內絲是我的家人,我是她的叔叔。”
“您和遇難者有親戚關係,所以您沒有調查的權利。”瑪麗-娜塔莎想起了自己在法學院的課程,說道,“我要見律師!”
“我不是警察,而是科學記者。所以,我隻是進行一項犯罪調查。來吧,西爾維婭。”
穿著白色大褂的年輕女人調試了電流計的按鈕,檢查了它的儀表盤並宣布:“它在……等等……它在11的位置。這棵樹比通常情況更‘煩躁’。”
“很好,但現在,你們要怎麼做呢?”探長問道。
“必須詢問這個證人。”
“你們隻需要折磨它就夠了。鋸下它的樹枝,它最終會說話的。”瑪麗-娜塔莎嘲諷著說,“或者燒掉它的一些樹葉吧。”
十分鍾以後,西爾維婭在樹皮上安置了一個擴音器,開始讓它聽硬搖滾。確切說,是AC/DC樂隊的《雷霆撞擊》。
樹的電阻升到了14。
然後是維瓦爾第的《春天》,樹的電阻下降到了6。
“它很敏感,但至少我們知道我們的係統是能夠運作的。”
警察自問是不是在做夢。證人將會是一棵樹!但是瑪麗-娜塔莎表現出的不安讓他疑惑。
伊西多爾全神貫注地進行著。他將阿內絲的一張照片展示給了樹的一處突起,那就像是它的一隻眼睛。
“怎麼樣?”
女科學家進行了幾處調整。
“11。”她遺憾地說。
警察們鬆開了瑪麗-娜塔莎,伊西多爾要她去觸摸樹皮。“裁決是?”
等了一會兒,西爾維婭宣布:“還是11。”
不,不。我不會在如此接近目標的時候失敗的。我必須表達些什麼。
想想那些讓人傷心的回憶。
一隻啄木鳥啄食著我幼嫩的細枝。
一隻鬆鼠偷走了我的果實。
一場風暴讓我失去了穩定。1999年12月那場可怕的風暴刮得我劇烈搖晃,還將我那麼多的朋友都連根拔起!
“我覺得我們在浪費時間。而且,為什麼我們要特別選擇這棵樹呢?周圍還有其他樹啊。”警察指出。
“這棵樹的位置正對著我們找到屍體的空地。”
“我知道它知道。”伊西多爾再度開口,“我們隻需要找到和它交流的方法。這就像我們嚐試著與外星人交談一樣。我們必須找到它的說話方式。”
“如果隻是它,它是一棵植物,沒有耳朵,也沒有嘴巴,而外星人也許都有。”警察客觀地說。
“我會嚐試和它說話。”
“啊,我太愛這個場景了!”瑪麗-娜塔莎說,她慢慢地找回了勇氣。“這真是滑稽啊!”
她誇張地笑了。而其他人卻努力不讓自己的注意力被分散。
“你認識這個女孩嗎?”
是的,就是她。
他們等待著。
是她。逮捕她。
她還殺了夏洛特。
這一切都是為了那該死的鑽石,就像礦物的世界能夠感受到什麼一樣。
“還是11。當我們提到調查的時候,它好像沒有什麼特別要表達的。”
伊西多爾展示了一些曾經屬於阿內絲的物品,上麵還殘留著她的香味。
“為什麼不直接詢問石頭呢?畢竟似乎石頭也是有生命的。”年輕女孩諷刺地說。
失望最終征服了這個小團隊。他們覺得失措,甚至可笑。瑪麗-娜塔莎正笑得停不下來。
“抱歉,伊西多爾。抱歉,教授,但是恐怕這個實驗完全沒有結果。”探長說道,“但我們還是可以說我們進行了嚐試。至於您,小姐,您最好對這次嚐試保持緘默。”
“這個,您可以相信,我會到處去講這個故事的,我還會邀請媒體。一周以後,整個國家都會知道這個處理犯罪案件的新方法——一棵樹的證詞!”
探長踢了這棵樹一腳,測試儀的指針立刻就攀升到了13。“至少,它還證明了自己是會做出反應的。”
哦,我沒辦法讓這該死的指針動一下!
算了吧。
我這樣是不能成功的。我必須找到其他辦法。
就像伊西多爾說的,我必須找到“我說話的方式”。我能掌握的語言,那是什麼呢?
我可以讓我的根莖變長,以便它們能夠找到水源。這個我會。雖然需要至少一個月,但是我會。
我還會什麼呢?
什麼也不會。啊不是,也許會。這是我最後的機會。
他們開始將工具收進小貨車,大家都很失望,除了瑪麗-娜塔莎,她正滿心歡喜。
“多有趣的伊西多爾叔叔啊!”
“我們失敗了,但這是很有必要的嚐試。”探長歎了口氣說。
我能做到,我能做到。
我必須努力地長。
這是必須的。
哦!我的力量啊,求求你們了,不要放棄我!
我能感覺到我的身體裏流淌著宇宙的能量,我所有記憶的能量,我所有感覺的能量。回來吧,我的先祖們的能力。
請幫助我完成我的報仇吧。
我要伸張正義。
樹上有一片很寬的葉子,在它的整個表麵,清晰的紋路正延展著,一直集中到葉麵中間的條紋上。
在它的葉梗裏,用於生長的汁液已經出現了微小的不足。
哦,阿內絲,以你之名,我會做到的,我能做到的。
當所有人都準備放棄,準備一無所獲地回去時,那片寬大的葉子突然落了下來。樹葉掉落時,樹幹上露出了一個樹洞。
這個深洞被樹葉擋住了,之前一直沒有被發現。
伊西多爾·卡森博格最後一次回過了頭。
就像在看慢鏡頭一樣,突然,他發現了正在緩慢落下的樹葉。他眨了眨眼睛,停下了上車的動作。時間仿佛停止了。我們再也聽不到任何聲音,就連正在飛翔的鴿子也沒有產生一點聲音。森林裏的動物也一樣被震驚了,它們知道有件超乎尋常的事情發生了。
我做到了!
伊西多爾·卡森博格發出了幾個音節,似乎單詞也是慢放著從他嘴裏說出的,就像我們在慢放一張碟片一樣。
“你……們……等……等……”
一隻狐狸簡直懷疑自己的眼睛了。幾隻蝴蝶猛烈地扇動著自己大帆船般的翅膀。
伊西多爾非常緩慢地走著,然後慢慢地將手伸進了樹幹裏。
哦,是的!
他的手指在樹洞裏搜索著,盡管被一些刺擦傷了,但他仍然在喬治的身體裏摸索著。最後,他拿出了一束頭發,一束被深色物體包裹的金色頭發。
“一束金發,上麵有幹涸的血跡!”
瑪麗-娜塔莎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伊西多爾拿著頭發靠近了麵色蒼白的瑪麗-娜塔莎。
“法醫會向我們證明,這束劉海屬於我們的這位小姐。同時,請利用這個機會來查看一下樹幹中的這個大洞吧。我覺得它的深處有些鑽石的粉塵。”伊西多爾看著自己手指尖微微的閃光,肯定地說道。
所有人都向著這個洞彎下了腰。
探長收集了樹洞裏麵的一些碎片,將其包在了一塊絲綢手絹裏。
我喜歡絲綢,因為它是用蠶的保護線織成的,而蠶會吃我的樹葉。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會知道這麼多的東西。事實上,我並不知道,但我能感覺到。我能夠感知生物之間的關係,它們就像是空氣中的各種信息。
就像是我聽到的人類聲音,雖然我沒有耳朵。或者說,也許我整個樹皮都是敏感的耳膜。
瑪麗-娜塔莎驚訝地張開了嘴巴。她似乎被自己剛剛看到的一切打擊到了。
就在樹洞上方,伊西多爾發現了一些很多年以前用刀刻下的文字。
阿內絲+喬治=(心形)
樹1:它做到了!
樹2:誰?
樹3:被他們稱作喬治的那個。
樹2:它做了什麼?
樹1:它動了!
樹3:它把樹根伸到土地外麵了?
樹1:不,更強。它在人類生命中關鍵性的一刻向他們發出了一個信號,並因此改變了他們的曆史。
樹2:幹得漂亮,我也一樣會落下一些樹葉。而我的樹葉,它們都那麼的漂亮,人類會收藏它們。
樹1:啊,是的,但你隻在秋天的時候這麼做。
樹3:……它,它夏天就做到了!就這樣,僅僅憑著它的意誌。
樹2:我不相信你們!
樹1:這隻是剛開始。它讓我們知道,從今以後我們可以在人類的世界裏有所反應。
影像慢慢消失,而我在思考。
在我記憶的最深處,我從未將你遺忘。
我曾如此愛你,阿內絲。
幾個世紀以來,曾有幾百個人類來到這裏觸摸我,在我的樹根裏尋找鬆露。
我見過士兵和強盜,有“帶著佩劍的”和“帶著火槍的”,還有“帶著步槍的”。
我的樹幹裏每多一個圈,我就知道,又有一代人從年輕人變成了老人。
我總是那麼驚訝,他們竟然需要通過暴力來表達他們的存在,甚至已經殘暴到了這個地步。
以前,他們互相殺戮是為了吃食。
現在,我不知道為什麼他們會互相殺戮。
也許是因為習慣。
我們也一樣,我們也沒有逃出暴力的掌控。有時候,在我的樹枝上,樹葉之間會爆發衝突。它們互相竊取對方的陽光,留在陰影裏的樹葉會變白和死去。有些聰明的小家夥會利用我樹皮上的凹凸不平向上爬,讓自己變高。而且我們也有我們的捕食者,有會勒緊我們的常春藤、食木虻,以及在我們的血肉裏鑿窩的鳥類。
但是,這些暴力都有它們的意義。我們摧毀是為了生存。而人類的暴力,我不明白它們的意義。
也許是因為他們的數量太多了,而且破壞性太強,所以他們互相殘殺以便自我調節。也許,隻是因為他們無聊了。
幾個世紀以來,你們隻是對我們作為木柴或者紙漿的形式感興趣。
我們不是物品,就像地球上的一切生命一樣,我們活著,我們感知著世界上發生的事情。我們會疼痛,但我們也有自己的小快樂。
我想要和你們說說話。
某一天,我們也許可以一起交談……
你們願意嗎?
[1]在法語中麵罩和狼是一個詞。——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