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 八公草木 第六十三回 前緣(1 / 2)

“我侍奉家師時,曾時常聽家師提起愚庵先生。我想,即便家師沒有什麼煌煌之名,但希直兄認識家師也在情理之中。但不知道為何兄會有剛才那樣如此驚愕的反應呢?”

齊德走到方孝孺身旁,想了想,還是說出了心中的疑問。

“希直兄,和家師是否有什麼瓜葛呀?”

聽齊德如此說,方孝孺臉上那閑散的神奇也逐漸收斂起來,恢複了以往平靜的神情,沉默不語。

楊子榮看見齊德麵對著方孝孺,而方孝孺卻一臉嚴肅,閉口不語。知道是有事發生,便也走了過去一探究竟。

“希直兄有難言之隱?”

“唉。”過了許久,方孝孺才開口,輕歎一聲,用極其冷靜的語氣說道:“孔子曰:‘遂事不諫,既往不咎’。有些話,我本不該說。”

方孝孺的目光看向齊德。四目相對,齊德從方孝孺的眼神裏看出了一絲冷漠與怨憤,心中不免一怔。

“尚禮兄,實不相瞞。”方孝孺也站起身,說道:“斯道先生與我寧海方家之間卻有瓜葛,可惜的是這瓜葛並不是恩情,而是宿仇。”

“這。。。”齊德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希直兄,莫不是在說笑?”

“尚禮兄覺得我像是在說笑麼?”方孝孺的目光離開了齊德,環顧一周,除了身前的兩人外,盡是前朝遺棄的斷壁殘垣。

“尚禮兄是否知道,先父愚庵公與斯道先生是同門師兄弟?”

“倒是聽家師提起過,他曾與愚庵先生有數載的同窗之誼。隻不過家師每每提及,不免歎息,似有神傷之事。我雖有所猜測,卻也從不敢多問。”

“神傷麼?嗬嗬。”方孝孺苦笑了一聲,像是並不完全相信齊德的說辭。

“先父與柳莊先生,斯道先生具曾拜於師祖子陽子席公門下。先父年紀最小,入門最晚,成了席先生的三弟子。哦,對了,先父有緣拜師,還是斯道先生向席先生舉薦的。”

“這麼說令尊與家師應在拜師之前便已經是故交了,既如此又何來仇怨?”

方孝孺擺擺手,說道:“尚禮先生請先容我說完。師祖子陽子精研易道,通百家雜學,尤善陰陽之理,捭闔之術。而家父自幼師承儒門,學貫王道,與我師潛溪公(宋濂)等為友,又是浙東領袖。起初對師祖的陰陽易理也並不感興趣,隻覺是旁門的左道罷了,而拜師的原因不過是想了解其他學派的雜學而已。但後來數次論道,師祖縱論寰宇,通達宇宙,使得先父大開眼界,再加之我大師伯柳莊先生也是學貫古今之人,早已名聲在外,猶在師祖席前恭敬執禮。因此家父也便恭敬的執弟子禮了。”

方孝孺頓了頓,接著說道:“洪武四年,朝廷派一個叫袁宏的使節數次前來征辟先父入朝,先父都沒有答應。而斯道先生卻再三力勸先父入朝為官,最終說服先父入朝為官。”

“愚庵先生何以不願為官?”

“陛下征辟非全為求才,更多的為了利用天下士子罷了。江山初定,廟堂之上具是隨陛下起於草莽的淮右勳臣。這些元老不僅功高,而且自成一派,彼此之間千絲萬縷。陛下是雄武之主,必然想要壓製住這群勳臣,所以勢必需要從朝野內外找尋到另一種不同於淮右的勢力並善加利用。”說到此處,方孝孺的眉頭輕輕一皺,仿佛又想到了什麼。

“原來如此。”齊德點點頭,說道:“愚庵先生的字號名滿天下,又是浙東文宗的魁首,被聖上選中也是情理之中。”

“奈何先父誌在弘道,無心功名,本不屑什麼天子征辟。”

“可是,如若愚庵先生不奉詔命。按照當今天子的習慣,怕是不會放過令尊大人的吧。”

“不愧是斯道先生的弟子,連觀點都和老師一模一樣。”方孝孺苦笑了一聲,接著說道:“當年斯道先生也是如此對先父說的。而且在斯道先生看來,入仕不僅能保全家小,而且能更好地弘揚道統。因此,先父在斯道先生數次勸說下,最終選擇了入仕為官。”

說罷,方孝孺又頓了頓,說道:“這樣才有了後來空印案的下場。”

聽到此處,站在一旁許久的楊子榮終於忍不住了,插嘴道:“若是如此,那姚先生也不過是勸方先生入仕而已,怎麼能說是姚先生害了方先生呢?”

“子榮,不得多嘴。”一旁的齊德連忙喝住楊子榮,卻也滿是狐疑地看向方孝孺,似是在等待這他的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