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2 / 3)

四川人說不得,剛說到程心泉,他就跨進門檻來:“盧總,民生公司董事會采納了你的建議,準備好了材料,這是鄭東琴董事長派人送來請你過目的。”

盧作孚接過材料翻看,拉了程心泉去他那臥室裏。兩人坐到床邊。盧作孚邊看材料邊用鋼筆修改。今年4月21日,民生公司在總公司召開了第17屆第1次董事、監事聯席會議。會議由鄭東琴董事長主持,盧作孚出席了會議。會上,他建議,關於公司耗損情形與補救辦法中的‘向政府請求扶助事項’,請推舉與政府有關係之董監,率領公司主幹人員同赴政府,向蔣孔兩院長以及有關長官懇切請求。事先,應準備好完善的材料。

程心泉說:“這材料上寫了,民生公司三分之一噸位的輪船在應差,航線縮短至三鬥坪、巴東,物價指數更普遍上漲,因之入不敷出,確非職工不努力也。”

盧作孚道:“我們自身的原因要找,現今的客觀原因也是不可忽視的!這樣,這些材料放在我這裏,我再仔細看看,明天給你。請你轉告鄭董事長,希望事先開個會,分派有關的董事、監事承擔這項工作。”

程心泉點頭,想到啥子,說:“哦,盧總,我們民生機器廠製造的新輪2號、3號,也就是‘民捷’、‘民悅’兩艘輪船,今年2月份下水後,運行正常。”

“好!”盧作孚道,“一定要經營好我們自己生產的輪船。”

程心泉道:“4月10號,你主持召開了民生機器廠修造船舶會議,議決了9艘新船的建造工程案。現在,造船工作已經啟動。”關切地看疲憊的盧作孚,“盧總,你事情太多了,還得要多注意休息。”

盧作孚笑:“你看,我現在不是在家裏休息嗎。”

程心泉苦笑:“你休息?咳,馬上你又要去參加川康興業公司的第7次常務董事會,又還要去主持天府礦業股份有限公司的第2屆股東常會,還有……”

盧作孚伸手止住,笑道:“心泉,我今年才49歲,算是壯年,多做些事情是應該的,以後老了,想做還做不動了呢。哦,對了,我們還得繼續找中交農四行談判借款事宜。”

程心泉道:“又談過,接近了。他們基本答應你提出的借款1億元修理船隻的費用,借款期限兩年。初步約定5月31號簽約。”

盧作孚點首,說:“還有件事情,小龍坎那個渝鑫鋼鐵股份有限公司發展不錯,你們應該常去看看,幫助解決些實際困難……”

程心泉離開時,盧作孚叫住他:“心泉,你來。”領他到那台收音機跟前,“你把這台收音機帶到總公司去。”

正聽收音機起勁的娃兒們和蒙淑儀都不解。

程心泉說:“盧總,為啥子要帶到總公司去?”

盧作孚說:“那裏更需要。”

程心泉不同意:“不行,這是送給你這個名人的,你也需要!”看屋裏的娃兒們發愁的臉,“他們也很需要。”

盧作孚說:“你一定要帶走!”

程心泉的倔勁上來:“我不帶!”

盧作孚乜他:“當真不帶?”

程心泉道:“當真不帶!”

盧作孚也沒有辦法,就自己動手搬收音機到那大紙盒裏,又找來繩子捆。

蒙淑儀各自歎氣,看幾個眼巴巴盯她求救的兒女:“作孚,你……”

盧作孚捆大紙盒,道:“淑儀,我們今後有錢了,買台更好的。”對娃兒們,“買台比這個好十倍的!”嗬哈笑。

盧作孚捆好大紙盒,扛到肩頭上:“走,心泉,我們一起去總公司!”朝屋外走。

程心泉長歎:“硬拿你沒得辦法!”接過大紙盒扛到肩上,“盧總,你剛出差回來,還是在屋裏休息一下,我搬走。”走到門口又回頭,“我是被迫的!”下樓走了。

活像是做了場夢,剛來的新收音機又突然失去了,廣播聲、音樂聲沒有了,屋裏麵靜得出奇。娃兒們一個個都哭著臉。

“哇,我要收音機,不許程叔叔搬起走……”11歲的幺兒子盧國綸哭喊起來。

盧作孚抱了盧國綸誆哄:“莫哭,幺兒莫哭,爸爸說了噻,今後買台更好的!幺兒,爸爸領你去北碚看演出,好看得很……”

盧作孚還真領了國綸和國維、國紀去北碚看演出。

聚光燈照射著北碚劇場的舞台,太平軍將領雲集。這幕戲演的是太平天國二號人物楊秀清賞罰分明,嚴刑峻法,他不管韋昌輝的北王之尊,對他慫恿部下搶水營的船、動搖軍心、影響支援上遊計劃之過嚴令杖責。

坐在台下看戲的盧作孚對娃兒們說:“這是劇作家陽翰笙先生的代表作,是去年寫的,由中國劇藝社首演。說的是1856年太平天國的‘楊韋事件’,揭示農民革命的曆史教訓。陽翰笙先生的曆史劇有很強的現實性。”

盧國維說:“我看過劇本,這個韋昌輝是個壞蛋,他通敵、腐化、耍兩麵派。表麵上順從楊秀清,背地裏挑撥離間,對楊秀清嫉恨之至。可是楊秀清還不曉得,沒有警惕。”

盧國紀說:“我也看過劇本,寫了楊秀清、傅善祥、韋昌輝、洪宣嬌這幾個人,矛盾衝突激烈,很好看!”

盧作孚道:“你們就是要多看些進步戲劇,多看些抗日戲劇。”

盧國綸專心看戲:“打,海實打!”

盧作孚跟娃兒們看戲時,並不曉得,剛演完第一幕,即有人毆辱中華劇藝社負責人應雲衛,還將其抓進了憲兵隊。其時,劇作家陽翰笙正在劇場裏,他一邊招呼繼續演劇,一邊趕緊找了盧子英。盧子英立即派人與憲兵方麵交涉,不到一個小時,應雲衛便安然回到劇場。

看完演出後,盧作孚和娃兒們都很高興,步行去盧子英家。縉雲山下的這北碚街市潔淨、涼爽,月色如銀,華燈初放,人來車往。大街兩旁枝繁葉茂的法國梧桐,在夏日的晚風中悄聲絮語。盧作孚心情爽快,帶領娃兒們繞道走。走過了平民公園、《嘉陵江日報》社、民辦中國西部科學院、北碚自然博物館、複旦大學、兼善中學和其對門的北碚女子職業學校等處,每過一處都逐一講解。走著,幺兒盧國綸喊:

“爸爸,我走不動了。”

盧作孚就背了他走,笑問:“國綸,今晚的戲好看不?”

“好看!”盧國綸來了精神,在爸爸背上高聲說,“爸爸,我還想看好多好多的戲!”

盧作孚笑:“要得,有得看的!我和你們子英叔叔呀,請了不少大家來北碚,為他們免費提供演出場地,安排演出他們寫作的戲劇。”

盧國維問:“爸爸,有哪些大家?”

盧作孚道:“老舍、郭沫若、陽翰笙、田漢、夏衍等等。過些日子呀,中國劇藝社就要演出郭沫若寫的話劇‘屈原’了。”

盧國紀高興地:“好,一定要看!”

當天晚上,盧子英家外屋好熱鬧。盧作孚說到的大家:老舍、郭沫若、陽翰笙、田漢、夏衍都來了。盧子英擺了酒菜款待,盧國維三兄弟跟叔娘在灶房裏吃飯。

外屋這席桌話聲不斷。穿綠軍裝、褐色麵容、瘦長個子、強壯結實的盧子英不停地為客人把酒拈菜。

郭沫若看盧子英,誇讚道:“‘皖南事變’發生後,中共南方局決定擴大《新華日報》的發行麵,要在北碚建發行站。我給盧子英寫了封信,是《新華日報》社長潘梓年派營業部主任於剛專送的。子英接信後全力支持,督促建設科長高孟先辦理,很快就建立起了發行站,發行量高達2 000多份,覆蓋了川東、川北地區。”

盧子英笑:“我二哥極力支持此事,這是我們應盡之力。”

郭沫若轉對坐在身邊的盧作孚,說:“作孚老弟,還是你有遠見。1922年,你介紹盧子英跟你的好友惲代英、肖楚女相識,對子英的成長大有好處。他……”看見了牆上掛的字畫,起身去看,“看,正說到惲代英呢,這就是他的字嘛!”

眾人都起身去看那字。

盧作孚歎曰:“這副字的來曆我清楚。當年,惲代英常跟盧子英談話,談話後,又常常寫成紙條給他,使他加深印象。那年秋天,在環龍路國民黨中央上海辦事處,代英叮囑子英應該如何為人待人,順手在辦公桌上用中央辦事處的信箋寫了幾句話,交給子英,希望他做一個前進的青年。”

盧子英接話道:“這張字條我一直珍藏身邊。得知惲代英犧牲後,我好傷感,就將這幅遺墨裱糊起來,留作紀念。”

田漢感動道:“好,子英做得好,一定要好好保存代英這遺墨!”想起什麼,“啊,我聽說,代英還介紹你認識了毛澤東?”

盧子英點頭:“那是1925年初,我去廣州中央執委惲代英的辦公室時,頭一次見到了毛澤東。惲代英向毛澤東介紹我說,這是盧作孚的兄弟。毛澤東笑著跟我握了手。第二年三月份,肖楚女肺病嚴重,在廣州東山路毛澤東的住處養病,我去探望肖楚女時,在他的房間裏又再次見到了毛澤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