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 / 3)

宋子文聽罷,笑得僵硬。他其實是知道盧作孚來意的,他一直關注著民生公司,對於盧作孚參加國際會議後去訂造船舶之事,他的親信早就向他彙報了,也知道他們沒有政府擔保是做不成這單生意的。這樣的話,是符合他那竭力控製最終吃掉民生公司的決策的。他沒有正麵回答盧作孚,繞話道:

“作孚,我聽說,儂利用在加拿大談判的間隙又去了美國?”

盧作孚點頭,心想,他其實啥子都曉得:“是的,談判是需要時間的,我就利用這時間去美國底特律,參觀了克萊斯勒汽車公司,還參觀了福特汽車公司、美國鋼鐵公司、芝加哥大學和芝加哥博物館。”

“嗯,好,儂就是個有心人!”宋子文笑道,“事事處處不忘商業,不忘學習借鑒。”

盧作孚道:“看看人家的企業和管理,確實有收獲。參觀了芝加哥博物館,就深感我們重慶也應該有一個好的博物館!”

“對。”宋子文點頭,“聽說儂還去了田納西流域事業管理局,跟他們討論了長江三峽水電樞紐工程建設的事情?”

盧作孚道:“子文,你都了解啊。”

宋子文笑:“我讀到了你那篇發表在美國《Asia And The America,s》雜誌的文章呀,好像是刊登在今年4月號上的。”

童少生插話道:“對,就是那篇《中國中心的偉大基地――四川》的文章。”

盧作孚道:“那是孫恩三教授翻譯的。”

宋子文道:“是儂寫的呀,儂還提到了小水電站呢。”拍腦門,“呃,那段話是怎麼講的?讓我想想……”

童少生說:“盧總在那篇文章裏說,長江三峽水電站是最大的一個水電站,但決不是惟一的水電站,並且也不需要最先修建它。之所以首先提到它,是為了顯示幾乎沒有止境的可能性。宜昌上遊沿江一帶及其支流,將會找到許多適合的地點修建比較小的水電站,其發電總能力如果超過巨大的三峽水電站,那將是毫不奇怪的。”

宋子文說:“少生記性好,是這個意思。作孚,我看你對水利很有興趣。”

盧作孚道:“在水上跑得多了,有些觀感而已。”發現宋子文是在繞開正題,趕緊轉了話,“子文,宋院長,你還沒有回答我剛才的請求呢。”灼灼雙目充滿渴望。

宋子文呷茶水,以避開盧作孚那透著倔勁的目光,矜持道:“作孚呀,儂是為造船的錢的事情啊。咳,你們為啥一定要向加拿大借款呢?”

盧作孚接話道:“我剛才已經講了種種理由。”

宋子文點頭:“這件事情呢,我看這樣辦。現在,政府正在跟美國人談判一筆數額很大的借款,等這筆借款一到手,我可以撥一部分外彙給你們在國外造船,你們就不必向加拿大借款了。”又看懷表,起身道,“就這樣吧,作孚。儂看,我約的客人到了,不能讓人家等得太久!”與盧作孚和童少生握別,出門去。

宋子文秘書客氣地送客:“盧總,請!”

盧作孚搖頭長歎,心想,自己的預想是對的,宋子文是不會放棄打壓民生公司的。

“民生”輪逆水行駛在嘉陵江上。五月天,好是悶熱,彤雲密布,暴雨將來。“民生”輪加足馬力前行,後麵緊跟著招商局的“恒吉”輪。這一前一後兩艘輪船,如同在競技場上比賽,相互使出渾身解數,都想爭得領首的位置。這兩艘輪船並非是一場友誼比賽,而是在進行一場你死我活的商場拚鬥。

盧作孚立在“民生”輪船頭,他身邊站著民生公司的要員童少生、程心泉和朱正漢。盧作孚、童少生從宋子文那裏回到民生公司總經理室後,程心泉、朱正漢打問了情況,都很氣憤。都明白,宋子文是黑了心要打壓民生公司。程心泉、朱正漢就向盧作孚彙報了官辦的輪船公司招商局近來的動向,這個現今隻有十幾艘船的對戰時運輸沒起啥作用的官辦輪船招商局,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在宋子文的支持下,其總經理徐學禹一直跟民生公司作對,想方設法打壓民生公司。本來,公司與公司間的競爭是無可非議的,正常的競爭是有利於雙方發展的。可是,對方卻靠有官方的支持而搞惡性競爭。那些國外空運來的援華物質,要經宜賓、瀘州轉運重慶,官方則隻讓他們獨家運輸,不給民生公司;還故意挑選設施完備的“恒吉”輪等船舶,同民生公司的輪船在狹窄的嘉陵江上展開重慶至北碚航線的運輸爭奪;更可惡的是,他們的輪船常常加足馬力搶道,企圖製造事件,置民生公司於死地。盧作孚氣頂腦門,帶領了童少生、程心泉、朱正漢來“民生”輪跟船,他要親眼看看招商局的輪船如何耍霸道。

“民生”輪自重慶港出發後,“恒吉”輪如同影子一般始終緊隨,有幾次差點兒超過去。因為抽調了當年掌舵運回“民生”輪又領航“生存輪”勇闖烏江的經驗豐富的向吉雲來任船長兼領江,“恒吉”輪才始終未能超過。此刻,已經將其摔在了後麵。

朱正漢回看“恒吉”輪,怒道:“哼,莫想超過我改建過的‘民生’輪!”又對盧作孚說,“盧總,我早看清楚了,孔宋集團是隻曉得發國難財的,他們是一心要置我民生公司於死地。”

程心泉點頭:“那個孔祥熙,是個不錯的經濟學家,卻不正經做事,搞歪門邪道。”

朱正漢點頭:“在抗戰中,他借其任行政院長、副院長兼財長之機,撈了不少錢;抗戰進入相持階段後,他更是中飽私囊發國難財,成了巨富。”

童少生道:“去年底,因為國內外壓力他才不得不辭去了財長職務,今年,又相繼辭去了其他職務。可現在呢,他還是擔任著中國銀行的董事長和國民黨的中執委。”

朱正漢不平地:“他有後台啊!至於宋子文,也一樣,南京政府成立後,他利用政治特權發展官僚資本,先是控製中央銀行、中國銀行,通過發行貨幣、公債、通貨膨脹等手段掠奪財富。後來,又通過壟斷對外貿易、開設棉業公司等手段聚斂錢財。抗戰爆發,他更是瘋狂發國難財,積聚巨額財富。哼,人些都在說,蔣介石﹑孔祥熙、陳立夫﹑陳果夫,搞‘四大家族’,收刮民脂民膏。”

盧作孚哀歎:“唉,有這樣腐敗的政府,這樣腐敗的官員,何談其國家昌盛?何談其國家擔保?”

童少生說:“宋子文是找借口不同意政府擔保,目的還是想排擠、扼殺民族航運業和我們民生公司。”

程心泉道:“對頭,從38年武漢撤退時就明顯看出來了,他早就覬覦我們公司,早就想據為己有了。”

朱正漢說:“是的。我記得清楚,39年初,柴油進口斷絕,我們急需改造大批燒油的舊船,建造一批燒煤的新船,以滿足戰時運輸需要。困難的是資金,盧總決定將資本額由一百萬元增加到七百萬元,孔宋立馬就聞風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