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心泉說:“他們爭相要來投資。”
童少生說:“孔祥熙以中央信托局名義提出,至少要加入50%~60%的股份。宋子文也通過中國銀行向我們提出加入60%的股份。”
盧作孚道:“他們的目的很明顯,並非是來幫我們解難,並非是為了維護戰時利益,而是想趁機投入壓倒多數的股份,把民生公司控製在他們手中。”
提到這事兒,盧作孚驚駭而憤懣,孔宋是想欲擒故縱。介於當時那種情況,他決定先發製人,通過張群轉告孔祥熙,請他不要插手民生公司;又通過交通銀行董事長錢新之轉告宋子文,說民生公司航線少,業務困難,無利可圖,是個純粹的民營事業,由官方投資不合適。才堵住了這兩個口子。同時,立即撤銷了增股計劃,改為發行七百萬元公司債,以解公司資金困難的燃眉之急。對於這七百萬元公司債,亦采取分散借貸的方式,由十多家銀行各借一部分,以相互牽製,無法獨家利用借貸向民生公司施加壓力。盧作孚心裏明白,在國家不濟、戰亂不已、官僚資本虎視眈眈的情況下,有一定實力的民生公司也還是弱小,必須披荊斬棘、力排眾壓,方可得到發展。否則,公司很快就會被吞掉,民生公司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套行之有效的運作方法和科學的管理製度就會付之東流。這場不顯山不露水的爭鬥以孔宋集團的失敗、民生公司的勝利而告結束。然而,孔宋集團是不會死心的。如果說,欲擒故縱是孔宋之探路石的話,跟著而來的暗渡陳倉則是其致命的殺手鐧了。
那一天,民生公司財務處襄理王世均來總經理室向盧作孚彙報,盧總,張梁任在搞明堂。剛放下電話筒的盧作孚問,啷個回事?張梁任曾任民生公司主任秘書,早先擔任過國民政府主計處處長。王世均道,這事我有責任。張梁任來找我說,想要一份民生公司主要股東和所占股額情況表。我當時想,他是公司的主任秘書,就給了他。沒過幾天,他拉我出去吃飯,閑談中,問,公司的股票都掌握在私人手裏,沒有在證券交易所買賣,如果股東想賣股票怎麼辦?我以為他是隨便問問,說,隻有私下進行噻。他又問,如果有人想要大量投資民生公司,而且想要大量購買股票,又有啥子辦法買進呢?盧作孚黑眼盯他,你也說了?王世均道,我警惕了,反問他想賣好多?他說,民生公司的股票已經有七百萬元,我的意思是要買一二百萬元,咋辦?我追問,是哪個想買這麼多股票?要真是買了這麼多股票,就可以控製民生公司了啊。盧作孚點頭,你問得好。王世均說,他就支吾其詞,說是一個朋友在打問。我說,是哪個朋友?他說,是幾個想做生意的朋友,就把話插開了。盧作孚馬上找了張梁任詢問。張梁任詭辯說,是因為法幣不斷貶值、物價不斷上漲,而民生公司的股票並未漲價,想買一些。盧作孚明白了他的意圖,就暗中了解,原來,這是孔宋集團搞的又一陰謀。他們明的不行,就想用暗地收購民生公司股票的辦法來掌控民生公司。他立即通知公司財務處,對於任何股票的過戶轉讓必須嚴加注意,不許隨便買賣。孔宋這暗渡陳倉之計也破滅了。
“民生”輪“突突”駛入嘉陵江狹窄的瀝鼻峽水段,江風緊驟,水流湍急,天空和兩岸山峰的峰巔被繚繞的濃雲彌蓋,光線驟然發暗,如同黑夜。
“要下偏東雨了。”童少生說。
“是啊,後麵的路很難走!”盧作孚若有所思道。
朱正漢體會盧總心境,說:“哼,孔宋集團欲擒故縱、暗渡陳倉的計謀都使用了,都失敗了,卻還是不死心。”
童少生道:“他們一計不成又施一計。我們公司在道門口那幢四層樓的辦公大樓的隔壁是中央銀行,孔祥熙派人找盧總,讓把辦公大樓讓給中央銀行,盧總沒有答應,於是財政部和中央銀行就以各種借口,拒不支付到期的應該付給我們公司的差運費和撥款。想想看,物價飛起漲,晚一天支付我們的損失就很大,隻好被迫把公司大樓賣給了他們。”
程心泉道:“打擊還不止於此,去年,我們‘民惠’輪在長江上遊的小南海不幸翻船,死了人,孔祥熙認為機會來了,在國民政府行政院的院務會上提出‘民惠沉沒調查案’,大肆攻擊我公司。”
朱正漢道:“他還利用孔係的報紙對盧總進行毀謗、攻擊。”
盧作孚歎曰:“這政府擔保看來是沒有指望了……”
風大了,亮起道道閃電,“轟隆隆隆……”想起炸雷聲。
“要下暴雨了,盧總進船艙去吧!”程心泉拉盧作孚走。
四個人都朝船艙走。
電閃雷鳴,暴雨傾盆,分不清那是雨水那是江水。
“看,龜兒子‘恒吉’輪攆上來了!”眼尖的朱正漢說。
盧作孚朝後看,閃電、炸雷中,“恒吉”輪已緊緊咬住了“民生”輪的船尾。
盧作孚大步流星走進駕駛艙,朝向吉雲喊叫:“向吉雲,你啷個搞的,別個要超過你了!”
向吉雲說:“盧總,我們的輪船老舊,跟‘恒吉’輪比,馬力還是顯得不足!”
盧作孚火了:“向吉雲,向船長,你絕對不能落後!”心裏也明白,這機器的馬力可不是人力可以代替的,卻不願意服輸。
這時候,“馬力”足的“恒吉”輪擦了“民生”輪的右船舷駛上來。
精瘦的向吉雲也火了:“耶,想撞船嗦,來嘛,老子不得怕你!”話是這麼說,還是喊,“左舵,左舵!”
兩艘輪船還是挨了一下,盧作孚清楚,“民生”輪是撞不贏“恒吉”輪的,氣急了的他喝道:“撞,撞沉它!”
朱正漢曉得盧總是說氣話,說:“向船長,你各自指揮,盧總規定了的,船上一應諸事是你船長說了算!”
向吉雲愛船如命,況且這“民生”輪是他和盧總等人冒死從上海開回來的公司的第一艘輪船,自然不願意被撞沉。再有,龔灘鎮的程玉華搬來重慶跟他結婚後,又為他生了個白胖的兒子,他還舍不得老婆和兩個娃兒呢。就強壓怒火,依舊沉著指揮,避免了兩船相撞所致沉船事故。“恒吉”輪“突突”超上前去,還“嗚嗚”鳴笛示威。氣得盧作孚在艙內來回走動,心裏也責怪自己不該這樣魯莽指揮。
是一場過路的雷暴雨,風雨過後,白虹貫日。
憋了口氣的向吉雲經驗老道,指揮“民生”輪緊緊咬住“恒吉”輪,他曉得馬上要過前麵那道灘口了,待“恒吉”輪減速輪欲繞道衝灘時,果斷指揮“民生”輪超了上去。這段水路他太熟悉不過了。
“民生”輪超過“恒吉”輪時,盧作孚正往船艙走,看見“恒吉”輪落到後麵,咧嘴嘿嘿笑:“向吉雲,你娃要得!”
盧作孚就這徳性,不服輸不言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