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沒有親自外出迎接,也是為了掩人耳目。
若是讓人知道帝後在穆家,隻怕北魏那邊會不留餘地殺過來。
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老鹹魚態度,穆淩也未向帝王行禮,仿佛眼中壓根沒有看見他,而是淚眼婆娑的盯著纖細清瘦的少年郎。
“囡囡?”穆淩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入宮門深似海,一旦嫁入天家,這輩子都沒有離開皇宮的可能,更別提歸家了。
穆溫煙呆在原地,再看見穆淩鬢角的銀發時,她沒有反應過來。
在她的記憶之中,爹爹英偉陽剛,是武將中的翹楚,擁有挺拔高大的體魄,還有勉強算俊朗的麵容。
已故的娘親和繼母皆是貌美如花,她幼時就覺得爹爹“其貌不揚”,不像江南男子那般溫潤如玉,也沒有魏晉風流男兒的那股韻味。
她見慣了西南男兒的粗狂,故此,當蕭昱謹與傅恒澤來到西南後,穆溫煙一度“沉.迷.美.色”。
總之,在以貌取人的穆溫煙眼中,爹爹被劃分到了其貌不揚一列。
眼下,鬢角竟還生了白發,真真是雪上加霜,更是無法在容貌上令得穆溫煙驕傲。
穆溫煙一路小跑奔過去,栽進了穆淩懷中,頓時嚎啕大哭,“爹爹!您怎的變成這副模樣了?!”
鎮國公,“……”
囡囡久別重逢的搭訕方式有點不對勁啊。
花菇,“……”
她好像徹底明白,為何她家鐵柱的眼淚那樣充沛了,敢情都是隨了鎮國公。
花菇察覺到了一絲詭異的煞氣。
她眼角的餘光瞥了一眼身側蕭昱謹,隻覺帝王渾身上下皆透著不甚歡喜的氣場,她默不作聲,站立筆直,仿佛仍舊是一個莫得感情的人。
不過,花菇稍稍留意了一下穆家庭院,沒有瞧見鐵柱提及的大齡未婚傻兄長,她莫名鬆了口氣,穆家的長公子該不會真是個傻子吧?
可話又說回來,她在擔心什麼?跟她有甚麼幹係?
這時,衛炎的出現打斷了父女重逢,他先一步到了鎮國公府,也將帝後的困境對鎮國公言明,原本鎮國公已經答應派出救兵,殊不知帝後二人今日已經脫困了。
“皇上!末將護駕不利,懇請皇上降罪!”衛炎跪地,雙眸微紅。
皇上?
鎮國公仿佛是後知後覺,就好像方才看見的騰龍玉佩是假的一樣,穆溫煙從他懷中出來時,他這才正眼瞧了一眼蕭昱謹。
見蕭昱謹胸口還插著一根箭矢,帝王一慣威嚴的麵容煞白,神情頹敗,鎮國公的鐵硬心尖上開出一朵純潔的小百花,正在悠風中蕩漾出得意的笑。
“皇、皇上?!”鎮國公穆淩做驚訝之狀,這才拂了拂衣袖,動作緩慢的準備行禮。
蕭昱謹蒼白的薄唇忽的一抽,他望向了穆溫煙,男人的眼神迷離,像是在對他的小姑娘微微一笑,之後眼前一黑,終於放鬆了一切警惕,昏厥了過去。
他倒不是覺得自己安全了。
而是他的小姑娘眼下安全了,他便能歇下了。
“皇上!”穆溫煙幾乎是撲了過去,覆在了蕭昱謹胸口,比方才哭的更是撕心裂肺,“皇上!你醒醒!你快醒醒呀!”她急了,索性直接喊出名諱,“蕭昱謹,我不準你有事,你給我醒來!”
穆淩,“……”
女兒怎麼好像很關心這廝?
衛炎亂了方寸,穆淩連連磕頭,“國公爺,請您速速救皇上!”
穆淩清了清嗓子,他根本不信蕭昱謹會這樣輕易就出事,再者,一想到兩年前這人是如何威脅他的,穆淩很樂意讓蕭昱謹多遭殃一會。
這時,穆溫煙突然回頭,一臉凶悍,“爹爹!你還愣著作甚?還不快命人醫治!”
“啊?哦!煙兒不急,爹爹這就喊大夫過來!”穆溫煙一聲吼,穆淩當即認慫了。
穆淩很有自知之明,穆家男兒十個有九個皆是莽夫,故此,娶妻之時,總會挑選秀外慧中,甚是聰慧的女子。
雖然長子隨了他,但穆溫煙像極了她的娘親。
十來歲時,就已精通八卦之陣,數次將西南周邊的外邦耍的團團轉。
穆溫煙在他心中,就是振興家族的希望。
她更是他捧在掌心怕摔著,含.在嘴裏怕化了的心肝寶貝疙瘩。
然而,兩年前,她被蕭昱謹帶走了,事情發生的太突然,沒有給穆淩一絲絲防備。
“煙兒不急,皇上死不了的。”穆淩寬慰道。
穆溫煙眼下聽不得“死”字,又瞪了穆淩一眼,“放肆!爹爹注意言辭!”
穆淩,“……”他說錯了麼?難道該說蕭昱謹這次必死無疑了?他倒是盼著如此……
***
驟雨初歇。
徹夜趕路之故,傅恒澤風清朗月的臉,也染上了疲色。
心腹從不遠處騎馬上前,挨近後,恭敬道:“主子,前方不遠處發現魏軍屍首,看著打鬥痕跡,因是皇上的人占了上風,但眼下皇上已不知所蹤。”
傅恒澤單手勒緊韁繩,骨節發白,目光遙望遠處的蒼茫天際。
雨過天霽,拂曉的金光自東邊天際傾瀉而下,仿佛頃刻間破雲而出。
心腹又道:“主子,前方已是大楚與北魏的交界地,大量楚軍正往這邊駐紮,皇上與娘娘又會去哪裏?”
傅恒澤眯了眯眼,也不知在想什麼,揚起馬鞭當即策馬,“走!去穆家!”
***
穆淩下命,讓闔府上下嚴禁泄露帝後二人的身份。
除卻內宅幾名心腹仆從之外,無人知曉今日登門的三人究竟是何身份。
廂房內,穆溫煙趴在床頭不肯離開,她雙手抓著蕭昱謹的手,怎麼都不肯鬆,郎中拔出蕭昱謹胸腔的箭矢之時,她也不知是被嚇著了,亦或是心疼她的男人,一時間哭泣不止。
待上好藥,郎中正要對穆淩說什麼,就被他一個眼神製止,道:“隨我出來說。”
穆溫煙哽咽著低喝,“站著,有什麼話就當著我的麵說!”
郎中左右為難,他是穆家的家生子,也認出了穆溫煙。講道理,闔府上下,他寧願得罪了鎮國公,也不敢得罪穆溫煙。
“國公爺,這……”郎中夾在父女兩人之間,犯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