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尾屯的夜，月出東方，繁星閃爍。群山默立，天地一片朦朧。山風拂來，傳送著一陣陣小河拍擊堤岸的濤聲和草叢中一隻蟋蟀孤單的淒鳴，使闃無人聲的原野顯得格外寂靜。
突然，遠處一聲巨響，劃破了寧靜的夜空。
畢全忠裝束整齊，從一間房裏跑出來，問哨兵：“怎麼回事？”
哨兵從肩上取下了槍，“不知道。好像是爆炸。”
畢全忠：“什麼地方？”
哨兵：“聽起來是在獨克宗方向。”
這時，又是一陣密集的槍聲響起。巡邏的戰士都把槍取下來，端在手上。一連長從一個房間跑出來。緊接著，戰士們都出來了，他們握著槍，向遠處眺望。
畢全忠和一連長走上一個大石塊。畢全忠用望遠鏡向獨克宗城看了一下，大吃一驚。他對身邊的一連長說：“不好了，總指揮部前火光衝天，有座房子已經坍塌，好些人在攻打總指！命令部隊緊急集合！”
一連長跳下石塊，高聲叫道：“集合！”
很快，一連迅速集合完畢。
畢全忠發布命令：“一連長，留下一個班隨我守糧庫，你帶領其餘人員立即救援總指！”
一連長看上去有些遲疑，“可是，這六萬斤糧食，一個班，能……”
畢全忠火了：“可是什麼！要是總指被敵人打破，你就守著這六萬斤糧食？立即執行命令！這糧庫有我！”
一連長：“是！”他望著木頭，“木頭，帶著一班留下來守衛糧食！”
木頭：“是！”
一連長向大家叫道：“其他的人隨我緊急救援總指！”一連長衝去打開屯門，帶著隊伍飛奔而去。
木頭跑過去關了屯門，拉起吊橋，向碉樓上的哨兵叫道：“注意警戒！”
畢全忠聽聽遠處的槍聲，四周看了一下，他迅速在麻袋堆周圍放了三堆柴，用火柴點燃，對戰士下令：“抱柴來把火加大，把四周都照亮，以防敵人摸黑偷襲！”
品字形火堆剛一燒起，河對麵原本非常靜謐的小山上立即響起了一片樹葉搖曳的“嘩嘩”聲。不一會，聽得見一片人聲、腳步聲從西邊卷起，向糧庫撲來。
碉樓上的哨兵叫起來：“什麼人？停下，不停下就開槍了！”
沒有人應聲，隻是突然飛來一片密集的子彈，打得石砌的碉樓火星亂濺。
木頭大叫：“畢團長，敵人來了！”
畢全忠“謔”地拔出搶來，高聲叫：“拚死抵抗，決不能讓敵人拿走一顆糧食！”
木頭命令：“全體上碉樓！”帶著全班迅速衝進碉樓。
木頭蓋上厚厚的碉樓樓梯口蓋板，又和一個戰士從旁邊抬來一扇大石磨壓在上麵。
有個戰士急忙說：“班長，畢團長還在下邊。”
木頭說：“他不來了！”
戰士：“他不來了？”
木頭：“連長交代了，他是個奸細！”
眾戰士：“啊？”
正說著，一陣子彈朝碉樓射過來，打得碉樓“嘡蹚”直響。
一個戰士從射擊孔往外看了一下，驚叫：“班長，畢全忠要去開大門了！”抬起搶來就要打。
木頭製止：“別打，讓他開去！”他叫道：“大家散開，守好各人的位置，隻要不讓敵人打上碉樓來就是我們的勝利！”
畢全忠衝到門口，將糧庫大門打開，放下吊橋。
外麵有兩挺機槍瘋狂咆哮，壓製著碉樓上紅軍的火力，黑壓壓一片藏兵、國民黨特務在薛子怡、那森帶領下衝進院子來。他們每人帶一桶汽油，一進糧庫就一邊向碉樓上射擊，一邊在畢全忠指揮下把汽油往麻袋堆上澆。
一班的戰士守在碉樓裏，瞅時機向外射擊。木頭瞄準正在叫喊的薛子怡一槍打去，但薛子怡已經移動了位置，薛子怡後邊的一個人倒下了。接著一陣機槍子彈掃射過來，有一些從射擊孔穿進碉樓，打得灰塵直冒。張家福指著碉樓對一群藏兵說：“這個由你們負責，把它給我打下來！”
薛子怡不停地叫喚：“汽油！快，汽油！”
張家福：“處座，已經沒有了。”
薛子怡在一個滴著汽油的麻袋上踏了一腳：“足夠了，九轉丹都煉得出來了！所有人閃開，點火！”
藏兵散開，隻見張家福從柴火堆上拿起一根燃燒著的木棒，叫了聲：“賀龍，喝西北風去吧！”便把木棒向麻袋堆甩去。“轟”的一聲，堆上騰起衝天火柱，火光照亮了山野。
藏兵狂叫：“噢！”“噢！”“見鬼去吧！”“喝西北風去吧！”
碉樓裏，一個戰士跑到木頭麵前，著急地大喊：“班長，敵人放火了！咱們衝出去拚了吧！”
木頭：“這麼多敵人，咱們衝出去是拚命嗎？是飛蛾撲火！”
另一個戰士突然叫道：“班長，你看，西邊山上又有敵人來了！”
木頭搖頭：“不會，那應該是宋團長！”
戰士有些疑惑，“宋團長？宋團長不是帶先頭部隊北上探路去了嗎？”
木頭：“沒有，宋團長根本沒去。那其實是宋團長請總指揮部導演給敵人看的一出戲，這叫引蛇出洞。你看，要是宋團長不擺下這個局，”木頭指著碉樓下麵，“那條鑽進我們紅軍裏來的毒蛇能這麼快就現身嗎？這幫匪徒會這麼容易地就湊到麵前來嗎？現在，他們可是玩到頭了！”
戰士連連點著頭：“哦，是這樣，——厲害呀！”
碉樓下麵，隻聽張家福驚呼：“處座，西邊山上有人！”
薛子怡的臉一下變了色，叫道：“有圈套！快，撤退！”說完，向糧庫大門衝去。剛到門口，隻聽山上槍聲大作，猛烈的火力封住道路，大門口彈雨如注，碎石橫飛，薛子怡帶著人隻得退了回來。一時間，糧庫裏的藏兵、特務擠到拐角處、圍牆下亂作一團。
薛子怡對納森大叫：“立即組織突圍！”
納森：“一小隊三組，給我衝；一組火力支援！”
二十幾個藏兵端著槍哇哇大叫，一邊射擊，一邊向外衝。剛到門口，外邊子彈傾瀉而來。藏兵在吊橋上、壕溝裏丟下幾具屍體又退了回來。
從圍牆上方，眼見一支紅軍部隊已跨過石橋，正向糧屯這邊猛撲過來，紅軍的槍彈越來越密地打在院子的石壁、高地上。
薛子怡向一群藏兵狂暴地揮舞著手槍，“都不想活了？縮在這兒幹什麼？趕快去關上大門，拉起吊橋！”
幾個藏兵貓著腰向大門口衝。
木頭從射擊孔看著院子裏的情形，命令：“不能讓敵人把門關了！全體打出去！”他和一個戰士把碉樓樓梯口蓋板上的石磨挪開，掀起蓋板，隻見幾個藏兵慌慌張張地擠在碉樓門洞裏。木頭扔下兩顆手榴彈，一聲爆炸後，他“騰”地跳了下去。全班人員一個接一個往下衝。
兩個藏兵正在使勁拉住吊橋的鐵鏈，把吊橋扯起了一半。
木頭從碉樓衝出來，連發兩槍，藏兵栽倒在地，吊橋“咣”地掉下，鋪在壕溝上。
又是幾個藏兵“嗷嗷”叫著向大門口衝，木頭站在牆後，打翻了兩個。其他戰士紛紛衝出來，一陣排槍打去，撂倒一片藏兵，其餘的逃散了。
薛子怡見那批藏兵被打散了，瞪眼對納森著急地大喊：“馬上關掉大門！”
納森捋捋袖子，對身邊的藏兵大吼：“跟我來！”
納森和他的人正要往前衝，隻聽一片喊殺聲起，宋桁已經帶著二營的大批人馬衝進了糧庫。
畢全忠跑到西邊平房後麵，拉出他的追雲寶馬，縱身就往上跳。可是他上馬，揮了一鞭，那馬隻是搖搖晃晃地挪了幾步便不動了。他驚慌地跳下馬來，要查看一下馬腳，木頭帶著幾個戰士已經衝了過來。
木頭用槍指著畢全忠：“畢團長，畢參謀，該收場了！”
兩個戰士上去下了畢全忠的槍。
此時，絕大多數藏兵已經跪在地上，兩隻手把槍舉過頭頂，連連叫著“饒命”。少數雪豹小組的人員和幾個藏兵退到東邊的一排平房裏，仍在頑抗。
宋桁領著戰士，一間房子一間房子地清掃。打到最後一間房子時，突然，張家福發了瘋似地抱著挺輕機槍衝到門口，宋桁忙大叫一聲“臥倒！”張家福一陣亂掃，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七八個戰士中彈倒地。宋桁憤怒異常，連發數槍，將張家福打倒在門外。戰士們撲向那個房間，裏麵射出密集的子彈，雙方展開激烈的對射，打得十分膠著。一直僵持了好一會，屋子裏的槍聲才漸漸稀下來。
宋桁向身後叫道：“機槍掩護！”
兩挺機槍不斷噴出火舌，那間房的門窗被打得稀爛，隻見一陣碎片橫飛。
宋桁一揚手，兩組戰士從左右兩邊靠上去。到門窗邊，戰士們紛紛把手榴彈砸進房間裏。一陣“轟隆隆”的爆炸過後，屋裏硝煙彌漫，沒了動靜。
宋桁高叫一聲：“衝啊！”躍起身，帶頭向那間房子衝去。
戰士們緊緊跟隨，高叫著“繳槍不殺”，一擁而入。
幾個紅軍戰士手持火把，把室內照得通明。
一個雪豹小組人員被彈片削去了一隻耳朵，滿頭滿臉都是血，在一棵柱子背後抖抖索索地還要射擊，宋桁一槍將他打倒在地。
突然，宋桁身後跳起一個滿身灰土、頭發披散、兩眼充血的人，握著鋒利的匕首直撲宋桁後心。宋桁覺察身後有動靜，退讓一步，轉身要射擊，那人已經來到麵前，揮刀猛刺。宋桁讓了一步，匕首沒刺到宋桁，卻把宋桁的槍擊飛。宋桁定睛一看，原來麵前的是那森。宋桁兩腳擺開，握起右拳，準備格鬥。但是他已退到牆角，手中沒有武器，處境十分危險。那森充血的眼中放出一股野獸的凶光，握緊匕首，運足氣力，猛撲過來。正在這時，旁邊一個戰士舉手一槍，那森應聲倒地。戰士跑上前來，見那森還在動，又補兩槍，踢了一腳，那森終於氣絕。宋桁跨過那森的屍體，撿起自己的手槍，拍拍灰，繼續在屋裏搜尋。地上橫七豎八躺著十多具屍體，有五六個是雪豹小組的人員，其餘是藏兵，卻沒見到薛子怡。
宋桁順著搜索，牆角有一個木櫃，櫃子表麵布滿了手榴彈炸起的塵土，拉手上卻有幾條印子，像是手指頭握在上麵留下的痕跡。宋桁抬著槍，猛地把櫃子打開，大喝一聲：“出來吧！”
櫃子裏果然縮著一個人，穿一身呢軍裝，帽簷低低地遮去了半個臉。那人從櫃子裏爬出來，一個戰士用刺刀挑去他的帽子，整個頭現了出來，正是薛子怡。
宋桁嘲諷道：“薛上校，盡管你不願意，咱們還是又見麵了！”
兩個戰士仔細搜著薛子怡全身，“槍呢？”
薛子怡慢慢抬起頭，“槍？沒子彈，扔了。我不是個武夫，不是個用槍來虜獲別人身體的人，我是個不靠玩槍的上校！”薛子怡語氣中帶著自傲：“小夥子，如果你一定要找支槍出來，”他用手指著自己的腦袋，“那麼，這裏有一支。你的槍，有一天會被別人繳掉，我的槍，即使你消滅了我的身體，它還是在這裏！你的槍，可以掌控別人的行動，我的槍，則決定別人的命運。你的槍，射出的是子彈，我的槍，射出的是智謀的火花。”薛子怡指指外麵麻袋堆上正在熊熊燃燒的火，“雖然這次竹葉青的失誤致使我們都將就義，可是，你看，我射出的火花現在還在那兒，你們的命運，你們一萬七千人的命運，就在那兒終結！你們後有追兵掩殺，前有雪山擋道。本來，那堆糧食是你們走過雪山的希望，而現在，你們的希望就在那兒中槍，化成了一堆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