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律師說:“我的委托人願意拿出十萬,作為對杜小姐二十年來的撫養費用,提供給常玉芬女士。”
不是說阮氏資產過億嗎?居然十萬塊就想買斷二十載親情。我冷笑:“恐怕我媽媽不會收你這十萬塊,她不會出賣女兒。”
“明珠!”是陳佳民在懊惱的叫我。我不理會他,心裏已經決定,這個人勢必得剔除出我的生活去。
程律師說:“杜小姐,不要如此武斷,我相信你的養母目前需要這筆錢。”
我瞪視他。我們家的生活不算富裕,可是也不至餓死人。何況再隔年許我便畢業掙錢,家裏又多一名生力軍。
程律師隻是胸有成竹的拿出一疊東西:“你的養母目前身體狀況不佳。單是要控製下來她的心肌炎都需要為數不少的一筆醫藥費用。我相信你們家裏目前的財產狀況,肯定不足以支持。”
我一把抓過文件。是一大疊病曆。無需問他們怎麼拿到的,有錢就可通神。我關心的,是母親的身體狀況。
厚厚的一疊。裏麵的字符如天書,專門術語一大堆,我看得頭暈。可是很多份裏麵都這樣的說明:醫生建議,住院觀察,做心電圖、心髒造影……等等相關檢測。我驚疑的抬頭。病曆應該不是偽造的,母親的確長期在這家醫院看病,因為是離家最近的醫保定點。可是,為什麼母親從來沒有跟我說起過她的病情。
程律師了然的笑。“看來,常女士沒有跟你說起過她的病情吧?杜小姐,你要三思。從法律上說,她隻是你的養母,阮先生是可以提請法庭,成全他作為父親的權利的。”
我冷笑,這兩天我冷笑的次數是前所未有的多:“他什麼權利?程律師,我本來尊敬你是專業人士,可是你也來唬我,就太可笑了。我已經二十一歲,具有民事行為能力,難道阮先生還能來打官司要我的監護權不成?願意跟著誰,還要看我自己的意思。”
程律師尷尬一笑,望一望陳佳民。
陳佳民說:“可是明珠,伯母的身體不好,這是事實。如果阮先生可以給一筆費用,讓伯母得到很好的照料,也算是兩全其美。”
程律師也說:“是啊杜小姐,據我所知,一個大學生出社會的起薪並不高,隻怕你供給不了常女士的醫療費用。她的病是一個長期療養的過程,十分磨人。”
我在心裏盤算。家裏並不富有,這我明白。母親的退休金有限,現在還不時接些小小的翻譯稿件回來作外快。學費是早替我存在一邊的,可是其它的保障有限得很。實在的,如果母親的病一旦發作,我不曉得如何籌措醫療費。
固然母親有醫保,可是也隻能先繳清費用才可申請報銷部分。在金錢麵前清貧的人無法做到清高,我開始考慮接受阮家的錢財,來保障母親以後的生活。
可是,十萬塊,未必太寒磣了點兒。我咬一咬唇,在心裏做了決定。
“程律師,我可以認回親生父親。可是,我要求對我養母的補償,增加為五十萬。”
程律師倒抽一口冷氣。“這個……恐怕我不能做主……杜小姐,你覺不覺得這個開價高了?對方可畢竟是你的親生父親?”
我堅持:“如果你不能作主,請讓我見一見阮先生,我親自跟他提。”
程律師歎一口氣,撥通了他的手機。我在一邊冷眼旁觀,看他費了幾番周折,也許總機秘書重重盤問,好半天才接通據稱是我生父的阮先生電話,然後報上他現在遇到的難題。然後他遞上電話,示意我與他交涉。
我接過電話,輕輕“喂”了一聲。
“小紗?”電話那頭的男子聲音,醇和渾厚,是一把好聲音。
我輕聲說:“我是杜明珠。”心裏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你是小紗。”電話那頭的聲音威嚴得不容置疑。“是我阮若源的親生女兒阮輕紗,不要鬧意氣,乖乖跟程律師回家,聽話。”
在這樣威嚴的聲音壓逼下,我還是記得我要說的事情。“阮先生,”我說,“回阮家可以,可是,我要代我的養母要求一個合理的補償,五十萬,錢到帳上我便來見你。”
電話那頭的聲音似是噎了一噎。“你先回來再說,”他下令,“咱們父女有什麼不好商量的?”
“不,”我堅持,“你先把錢打到帳上。”對方是狡滑的生意人,不是我小心,是我對我這位生父完全沒有認識,無從信任他的人格。
我看到陳佳民讓我的態度嚇得臉色發青,心裏反而閃過一陣莫名的快意。
“那先打十萬上卡好了。”我的生父說,我覺得他說話不太象有誠意的樣子。
“不,阮先生,五十萬。”我說,“程律師不是說你資產過億嗎?為何感謝替你養了二十年女兒的人,你舍不得這一點點錢?”這點錢於他,不過九牛一毛罷了。
電話那頭靜默了許臾,然後,爆出一陣大笑(或強笑)聲:“好,有你的,小娃兒也有點談判天份,不愧是我的女兒。就五十萬,我吩咐秘書一聲,你跟她說帳號去。”
我答應一聲,等著他把電話轉出,沒想到他又問:“是不是錢一轉到馬上回來?”聲音裏,透出一絲急切。
我心裏有點訝異,為什麼對我的回去,他顯得如此急切?不過出錢的人說的話最該受重視,我回答:“如果你希望的話,可以。”
“那就錢一到帳馬上過來我這邊。我會告訴程律師一直跟著你,辦理你的養母接受補償放棄與養女關係的文件證明。現在,把電話交給小程。”他下命令。
我腹誹他,麵無表情把電話遞與程律師。一旁陳佳民湊上來,緊張的說:“明珠,你剛才對阮先生的態度,不太恭敬。”
我睨他,不作聲。奇怪,一周前還是心裏的良人,話多得說也說不盡,此刻卻已經在心裏剔除未來發展的可能性,看著他心如死灰,話也不想講多半句。
他還以為我受教,再補一句:“等你見到他時,態度最好軟一些。”這時程律師來請我報上銀行帳號,我正好擺脫他的糾纏,坐開一些。
然後程律師說:“我馬上去起草你與養母脫離關係的文件,杜小姐……不,該叫你阮小姐了,可否參觀一下律師樓,等我把其它事情辦妥,我們就去找你的養母?不過你們小兩口在一起,倒是不怕寂寞……”
其實我想,他大約是怕我收了五十萬就跑路,讓他無法向阮先生交待。當然也不排除這是阮先生的授意。不過我不想查證。
我隻是盈盈起立,說:“不了,我先回去跟我媽媽溝通一下。你放心,在我家能找得到我。”
陳佳民連忙站起來。“明珠,我陪你去。”
“不用。”我回絕他,“我想跟媽媽單獨相處。”一邊說,一邊自顧自出門去。